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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立足,他这才继续方才的动作, 掀衣,提壶。 方才, 像是无声的制止。他的坚强,在一节节败退, 极近崩溃, 而他在极力维持。 海棠后退一步,背过身去, 将体面留给他。 黑夜寂静, 水声在夜里显得尤为尴尬。 海棠面色臊红, 渐渐又转为苍白, 她突然体会到了他的痛。 夜色极淡,月色浅浅。 顾寻欢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神色如常。 完毕后, 他将壶稳稳搁至一边,清雅自骨子里而带,纵如此依旧不失风度。 海棠疾行一步, 给他端盆倒水, 沾湿巾帕, 试过温度,递给他。 顾寻欢将手泡了泡,擦干,转身重在榻上躺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静静地看向海棠。 月色下,他瞧她白得几乎要和月色融为了一体。如玉佳人,他触手可及,他知道,只需他展臂,清风明月与她,皆能入他怀。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如此自私地留她在身边。 顾寻欢顿了顿,向她说道:“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像个废人?” 海棠摇摇头,“在我心底,四爷永远是最伟岸的男子。” 听着她的安慰,顾寻欢无声笑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海棠向前握住他伸在被子外面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青紫伤痕明显,破皮之处已然结痂,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海棠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顾寻欢有稍许退缩,却被海棠一把抓住,紧接着,海棠微微垂首,落吻在他伤口之上。 顾寻欢稍愣,默默看她,反手托住她的脸,指腹在她耳畔细细摩挲,目中柔情蜷缱,但只是一瞬,又静静收回,“要麻烦你帮我把壶给倒了。” 他语调温和,客气。 可是,这不是海棠想要的,她宁可他像以前要她洗衣服时一样,趾高气扬,对她喝来喝去。 海棠突然感觉,顾寻欢像变了一个人,身上棱角被尽数折断,温和得再不像他。 “四爷,像以前一样凶我,不要对我温柔。”海棠提过夜壶,强笑着对他。 “哪有人喜欢被虐的。”顾寻欢眉眼弯弯,和煦得堪比三四月的春风。 可他越是如此,海棠越是害怕,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海棠环顾四周,伺候的人一个都没有,她想了想,试着问他,“四爷,我烧水,给您擦擦身子可行?” 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沐浴过了,自那日后,仆人尽散,罗夫人受惊,也是大病不起,他照顾自己已是艰难,哪里还得沐浴,也只有她来了,才会想到他原本是极爱干净之人。 顾寻欢微笑着点点头,说一句:“麻烦你了。” 她不要他的客气呀! 海棠搓搓他的脸,“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洗白白。” “好,谢谢。”顾寻欢任由她动作。 及出门,风拂过脸颊,海棠伸手摸摸脸,这才发现,在转身背对他的瞬间,她已经是泪光莹莹。 她的四爷,明眸皓齿,骑马踏花,潇洒飘逸的风流郎君啊...... 她希望他重新回到穿着明艳红衣,神气活现,眸带星光,指着整条大街对她说,海棠不用怕,咱有的是钱,整条街我都可以买给你啊!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 海棠擦擦眼,咬唇给自己鼓气,转身去给他烧水。 夜色融融。 海棠端着热水走进屋子时,一眼便看到了正对她翘首以盼的顾寻欢。 “过来。”见她过来,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她招招手。 海棠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顾寻欢抬袖举臂,帮她拭去沾在脸上的灰烬。 “哪里来的小花猫儿。”他难得地向她调侃一句。 “喵......”海棠顺势在他掌心蹭了蹭,故意学猫叫了一声。 二人均想起在扬州时的那夜,他趁她睡着,在她脸上画的八字胡须,她趁他睡着,在他脚底画的小乌龟。 相视一笑,柔情蜷缱。 “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擦身。”见他心情不错,她也轻松了一些。 顾寻欢点头,掀开被子,解开衣衫,将自己的伤口和不堪尽数摆在她面前,他那日和那些宦官打得厉害,他们人多势众,又有禁卫军的帮忙,他伤得厉害,所幸最终还是抢到了父亲顾振霆的完身,只是他有些伤,怕是再难恢复。 他身上,无一处完好,触目惊心。 海棠倒吸一口凉气,拧干水,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帮他擦拭,可是她很快发现了个比刚才接他夜壶更尴尬的事情,她不知能不能给他擦那处。 海棠以目光征求他意见。 顾寻欢点点头,无声闭眼。 温热的巾帕轻柔地抚过肌肤,顾寻欢僵了僵,打了个激灵。 海棠瞥见,温柔地看他一眼,视线相对时,顾寻欢突然冷漠地扭过了头。 窗外鸟声空灵,月上柳梢。 海棠帮他擦完,稍作梳洗后,已是深夜,及近子时。 “睡吧。”顾寻欢指指外间小榻。 海棠不理他,顺势躺到他身侧,以臂抱他,依他而眠。 黑夜里,她想安抚他。 他止住她解衣襟的手。 ...... 第二日清晨,海棠是被一阵喧哗声给吵醒的。 院子里哄闹闹的,像是有人在争吵,海棠揉揉眼睛,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似有罗夫人的声音,“要走可以,大门朝天,谁都不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