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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17节

    或者用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加以威胁,或者用她能给予的恩德进行利诱。

    又或者是双管齐下,一切都是要叫她明白现在已经并非陈朝时候,要让她低头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乖乖做一个听话的女人。

    她的听从能让太后轻易做成许多事情。

    可她又为什么要听这些话呢?

    她……并非是想要进宫做妃子的。

    她曾经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座皇宫,但现在却重新回到这里。

    .

    云岚抱着灰奴,垂着眼眸朝着昭华殿的方向走。

    身后的宫人不敢说话,只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太后恼怒之下就直接让人来抓了她们过去训斥泄愤。

    而知矩第二次被拒绝之后没有再追上前来,一行人便就这么安静地回到了昭华殿。

    云岚把怀里的灰奴放到了竹席上,叫人把那只白猫拎过来看了看,又让人去拌了小鱼虾拿过来。

    这白猫倒是不怎么怕人,闻到了小鱼虾的味道就开始嗲嗲地叫起来,立起前肢扒拉着云岚的胳膊,伸长了脖子去看碗里的小鱼虾。

    一旁的灰奴从竹席上跳下去,哐当哐当地拖着自己的猫碗跨越了半个屋子过来,然后把碗推到了竹席旁边,自己在碗前趴下抬头看她。

    云岚好笑地把白猫从手上拎下去,然后重新拿了一个小银碗来当白猫的猫碗,和灰奴的那一只摆在一起,再然后把那一碗小鱼虾平均分到了它们面前的猫碗里面。

    两只猫见到碗里有吃的,便一头扎到碗里埋头苦干,嘴里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声音,吃得投入极了。

    云岚看得都忍不住觉得好笑,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只白猫身上的毛,灰扑扑的看起来脏兮兮的,总想给它洗一洗——再看一眼灰奴,得亏了它这一身灰白黑相间的狸花纹路,就算蹭得脏兮兮的也看不太出来,只有那一次掉进了泥巴坑里面才看出来是出去鬼混了。

    再抬眼看了看外面那热辣的日头,云岚便也拿定了主意,向宫人道:“去准备热水,给这只白猫洗一洗好了,现在看起来脏兮兮的不成样子。”

    宫人应下来,不一会儿就取了热水和铜盆还有澡豆进到殿中来。

    云岚等着那只白猫吃完了开始舔毛,舔完了在冰山旁边找了个地方躺下了,才让宫人抓过来给它洗澡。

    这白猫罕见的乖巧,也就在入水那会儿挣扎了几下,但云岚在旁边摸着它下巴说了两句,便安静下来乖乖地让人给它把身上的毛毛都打湿了然后搓洗出黑色的泡泡。

    灰奴在旁边蹲着看了一会儿,见云岚转头看了它两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走开了几步远远地摊开在地上睡觉。

    宫人换了一盆干净水进来,见这白猫在云岚手里布巾里面乖乖地趴着,便笑道:“娘子,给这只白猫也起个名字吧?”

    云岚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把白猫放进盆里再清洗了起来,想了想,道:“那就叫白娘子好了,看着是只小母猫,洗干净了也漂亮。”

    彻底洗干净之后,云岚拿着布巾把白娘子浑身上下的毛擦干,然后抱着到了太阳底下去让它舔毛免得在殿中冰山旁边冷到了,还叫宫人专门看着,免得跑丢。

    灰奴跟着走到了殿外,这回也是不怕热了,他就在殿外阴凉的地方躺下,远远看着白娘子,不回殿中冰山底下乘凉。

    .

    忙完了这些便快到午膳时分。

    宝言从前面隆庆宫特地来了一趟,说裴彦中午不会过来,请她先自行用午膳,还带来了御赐的几道菜。

    云岚可有可无地点了头,叫人摆了午膳简单用了,然后去看那两只猫,便见白娘子身上毛已经干得差不多,不知道灰奴什么时候和它蹭到了一起,正在帮着它舔毛。

    两只猫在一起倒是黏黏糊糊,看起来感情极好。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白娘子?”云岚忍不住点了点灰奴的大脑门,“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你凭着什么勾搭上的?”

    灰奴不理她,只专心致志地帮着白娘子舔毛。

    云岚叹了口气,也懒得和两只猫多说什么,便站起来往殿中去。

    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她回头看去,便见那宫人到她面前来行了礼:“娘子,长乐宫的谢姑娘在殿外想见娘子。”

    “不见。”云岚摆了摆手,只往殿中走去。

    那宫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依着云岚的意思往宫门口去了。

    .

    宫门口,谢笙再一次得到了拒绝。

    她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又往殿中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了门口的宫人,声音坚定:“你与你们娘子说,拒了太后娘娘两次,难道非要惹得太后娘娘恼火,把她从宫里赶出去才会高兴吗?”

    这话听得昭华殿的宫人都惊住了,可这偏偏又是太后能做的事情,便但看太后愿不愿意容忍,若太后不愿意容忍,那赶出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

    虽说云岚是依着裴彦的旨意进宫的,但到现在为止连哪怕最低的位分也没有给过一个,谁知道裴彦会不会愿意因为她去与忤逆太后的意思呢?

    交换了一个眼神,宫人们便重新回去昭华殿内去请示云岚了。

    谢笙看着宫人的背影,心里却有些没底。

    她是自告奋勇到昭华殿来的。

    谢太后与她说了早上在碧波池边的事情,感慨的是这陈朝公主难以拉拢,今后说不定要成祸害,她想着她既然进宫也是不会再出去,迟早都要与云岚对上,若是等着将来她恩宠位分都有,那便是再无一战之力,不如现在趁着她还没在宫里站稳脚跟,狠狠重挫。

    如此她便说服了谢太后,让她到昭华殿一趟,再见一见这陈朝公主。

    太后约莫也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故而虽然犹豫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让她往昭华殿来。

    但她还是没想到,云岚还是如之前一样,拒绝得那么直截了当。

    .

    再次进去的宫人没一会儿重新出来了,对着她恭敬道:“娘子请姑娘进去。”

    谢笙微微松了口气,矜持地笑了笑,随手从袖中拿了个金角子丢给那宫人,然后朝着昭华殿中走去。

    与长乐宫庄重不同,昭华殿处处华美,处处显露出妩媚娇艳,甚至连香味都比别处浓烈。

    她行到正殿中,便见到了在殿中站立的云岚,与上次见面不同,这次她身上衣服素净简单,多了凛然不可轻犯的孤傲之意。

    她目光淡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声音也是冷漠的。

    她道:“若太后要逐我出宫,那下旨便是了,不必与我说什么利害关系,我不想听。”

    谢笙万万没想到一进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她几乎都没想过应当如何应答。

    第25章

    谢笙其实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从云岚那里听到的话语。

    她已经从长乐宫的宫人那里知道了云岚的身份和来历,前陈的公主,没有过封号,当初在前陈末帝的后宫中也是不得宠之人。

    这么一个人,经历了前陈时候京城的大乱,然后重新回到了这座皇宫中,必然是心思极其缜密,也尤其擅长伪装,否则光凭那么一张脸,根本不可能打动了裴彦这么破例让她呆在后宫中。

    她必定是念念不忘曾经有过的荣华富贵,才会想要重新回到皇宫。

    她现在不计较名分,便是在以退为进,只要将来能生个一儿半女还愁什么位分?

    在谢笙看来,云岚是一定惧怕出宫、并且一定会想要赖在宫里面的。

    但现在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在虚张声势?又或者是把太后看轻,认为太后根本不能做主?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只觉得之前她也错估了云岚,她不仅仅只是心思缜密深沉,也很懂得狐假虎威,更说明了裴彦或许对她的喜爱远超出旁人的预估。

    这时谢笙忽然想起来宫里宫外的流言。

    流言中都把云岚说成是能魅惑人的妖精,是身在燕云的前陈皇帝送到裴彦身边的美人蛇。

    她自信美色能诱人,所以肆无忌惮。

    谢笙抬眼看向了云岚,她们目光相触,云岚的眼眸澄澈仿佛湖水,深不见底,让她捉摸不透。

    .

    “所以,谢姑娘还有别的什么话想说吗?”见谢笙久久不吭一声,云岚颇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开口了,“若无其他话想说,便请回吧!”

    谢笙猛然回过神来,她看向了云岚——她有一双尤其妩媚的桃花眼,桃花眼往往是含情脉脉,可眼前这双眼中却盛满了冷漠。

    “公主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何?”谢笙略一思忖,如此问道,“或者公主以为,帝王爱之长久,能叫公主永远都在这权力巅峰,永远不会有跌下的一日?”

    云岚轻笑了一声,她看着谢笙,不答反问:“所以谢姑娘进宫是为了得帝王爱宠,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在我身上使劲有什么用?难道我能替谢姑娘得宠封妃封后?”

    谢笙只觉呼吸一滞,过了数息才缓缓道:“那么公主是把自己置于所有人之对立面了,是么?”

    “所有人所指的又是谁呢?”云岚不紧不慢地问。

    谢笙忽然觉得无法回答。

    云岚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靠在凭几上,不再多看谢笙一眼,只道:“谢姑娘不妨把事情想得更清楚些,我明白我在做什么,谢姑娘你自己明白么?”顿了顿,她看向了一旁的宫人,道,“送谢姑娘出去吧!”

    .

    午后的阳光正是炙热时候。

    地上有随风摇晃的斑驳树影,树梢上有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蝉鸣。

    整个皇宫安静极了,连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楚。

    谢笙出了昭华殿,她忍不住就在想云岚的话——可也不知是不是她愚钝,她却并不能明白云岚最后那句话所指的是什么。

    进宫的女人都是为了帝王爱宠,难道她便就是清高的那一个,不为了帝王的爱吗?

    眼前浮现了云岚似笑非笑的冶艳面容,谢笙眉头微微皱起来。

    .

    隆庆宫中,宝言小心地在门口探了探头,殿中裴彦正在与朝臣们商议朝事。

    方才昭华殿来人把谢笙与云岚相见的事情已经说了,他也让人差了进来昭华殿的宫人与外人来往的情形,一切都是干干净净,大概是因为一开始云岚就把前朝那两个旧人赶走的缘故,剩下的人便分外老实。

    反而是隆庆宫中抓出来几个与外臣有来往勾结的,他已经思索了许久应当如何与裴彦说此事。

    自然是要把昭华殿放在前头的,再徐徐说隆庆宫的事情,才不会叫裴彦大发雷霆。

    一边打着腹稿,一边侧耳去听殿中的声响,宝言又想起长乐宫的谢太后来。

    他从前是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当然是与这位太后当年就打过交道,他倒是对这位太后了解得很。

    论心思其实并不算太多,手腕其实也有限——先帝当年续娶时候便特地找的这么一个人,既不会苛待了自己原配留下来的两个儿子,又能让后宅中有个女人打理。

    这么一个女人若只是在国公府中,便也足够了,不需要多敏锐,就算偶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影响也是有限的。

    但换了身份之后,这么一个人……

    宝言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这位太后真的能把持住手中太后的权力,还能把谢家给抬起来,宫外那两个没有爵位的皇子对她而言并非是助力而是累赘,也不知最后能是怎样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