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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爱夫妻

    什么是寻常的恩爱夫妻?

    如果她真的和盛洵结婚——这个名字她现在想起来就会心痛——应该就是一对普通夫妻吧。他们想必会分头工作,辛勤养家之余,每天享受那么短短几个小时的相伴。这相伴可能是甜蜜的,也可能是平淡的,充斥着家务的劳累和孩子的哭闹。

    这其中,苦涩自然是有,可是“恩爱”二字,往往就是在日常的粗淡中,如沙里淘金般显露出光泽,不是吗?

    或者,她觉得宋之沛和辛未然就是。

    第二周宋之沛和辛未然短途旅行归来,邀请新婚的孟笃安夫妇来家中小聚。

    宋家占据其南山面向海湾的一小片山头,在宋之沛爷爷那一辈拆分成若干块中等面积的土地,各家独自建屋,而不是像孟家那样比邻而居。宋之沛作为当家,分到的是能俯瞰整个莱沙湾的一块,景观胜过孟家,赵一如一直想去观摩。

    不过赵一如收到邀请的时候,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孟笃安了。自从回门那天晚上无疾而终,她就不再掌握他的行踪。

    不是没想过去公司找他——他的办公室就在东野广场里,但还是忍住了。他住得近,是为了工作的便利,不是为了方便太太找上门。贸然到访会让他难堪,也会让唐棠措手不及。她也是职场人士,对她们的工作有深重的敬意,这是她的底线。

    其实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处理。柳条走后,基金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赵一如被联系过,但她暂时不敢接下任何新的工作,所以想办法推荐了自己认识的其他人。她原本的工作无限期停滞,但基金会希望她可以做一个综合性报告,遇难同事的纪念筹款会上发表。

    宋氏夫妇的邀请就在这个时候到来。

    虽然知道不会有回应,但她还是给孟笃安发了消息,嘱托他去孟家挑一瓶酒带去,剩下的她会准备。

    她本来准备当天去赵家现讨一份焖面,再自己做几样点心。后来想想,自己当初急着离开,没能参加两人的婚礼,于是买来丝线勾了一套红白配色的杯垫和锅垫。

    礼物拿出来的时候,孟笃安的神情明显变了一下,他想到了当年让他义无反顾沦陷的那组筷套。他不禁嘲笑自己,曾经无比珍重那份礼物,认为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其实对她来说,这似乎只是一门手艺,一项实用的技能,不过恰好显得稀有和私密而已。

    辛未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细节,她非常喜欢这份礼物,当即就开始用起来。因为在餐厅打过工的缘故,她接受过一些厨艺训练,但她并不喜欢做饭,当天的晚饭都是外烩厨师做。

    “为什么不喜欢做饭?”赵一如觉得很可惜,她一直以为在比赛里摘野菜、包饺子的辛未然,和她一样都是爱做饭的人。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感觉”,辛未然比几年前健谈了一些,至少开始愿意表达自己,“如果做饭是一种任务,可能兴趣就会丧失吧”。

    “这两年她的兴趣似乎回来了”,宋之沛只要对着太太,冷峻的眉骨都能溢出笑意,“有幸尝了很多她的手艺,非常棒”,说着他用手拍了拍心口。

    “宋大哥说好吃,那肯定是好吃的!”赵一如至今还记得毘沙门的那碗米粉。

    “那有空多过来”,辛未然给赵一如倒茶,宋之沛已经削好了橙子放在太太面前。

    “外科医生百万美元之手”,赵一如看了眼宋之沛的手,想到了“纤手破新橙”,他虽然人粗犷,但手指纤细匀称,非常秀美,“刀工名不虚传”。

    “嘿,还没听明白吗?”宋之沛把一个橙子抛入孟笃安怀中,“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也只有宋之沛能在这种时候,对孟笃安如此不客气。

    孟笃安不擅长削皮,他接过橙子、剥好,把一些边角的皮去掉,放进赵一如的盘子里。赵一如又分了一半橙子rou给他,孟笃安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一时反应不及,说了声:

    “谢谢”。

    宋之沛爽朗大笑起来,也对分给他橙子的辛未然说:“我的礼貌还是比笃安差多了”。

    辛未然也笑了,赵一如很少在这两个人脸上,看到这么浓郁的笑容。几年前的那个除夕,他们在东野广场第一次见面时,赵一如还一直担心,这种“贵公子拯救灰姑娘”的救风尘戏码,发生在看起来同样清冷的宋之沛和辛未然身上,会不会事与愿违。但是几年过去,他们都比那时候更松弛、更平和,甚至更孩子气。

    若说不接地气,这俩人的婚后生活才叫不接地气:基本上不是一起工作就是一起度假——宋之沛在集团工作,辛未然在基金会工作,两者都属于大有,甚至办公室都相邻;虽然他们不发社交媒体,但从辛未然不再苍白的肤色中能看出来,海岛、山野都没少去,简直是赵一如心中的神仙眷侣。

    到现在为止,赵一如所感受过的爱,大多是不接地气的爱。她也曾怀疑过这样的爱如何能平实持久,但是看着眼前的两人,又觉得虚无之爱,只要遇上务实之人,也能落地生根。

    回到自己身上,如今的她,不是在走母亲的老路吗?第一次以夫妻身份生活的他们,陷入了如此互相羞辱和怨恨的困局——他依然掌控她的一切,但只要他想,她甚至都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他。她除了安之若素地守在套房里等他回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难道就因为,这是她唯一旁观过的人生、唯一接受过的规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