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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青云路 第133节

    苗书记挥手说:“你先回去吧。我得再琢磨琢磨这件事,明后天你跟我一起去趟县里。”

    不只苗书记要琢磨这件事,宋恂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要是县里打算争取这个分厂,自己能在其中做些什么工作。

    回家以后,也一直心不在焉地反复推演事情可能的走向。

    苗玉兰来到小院,给小两口送了半锅刚蒸好的馒头,瞧见闺女身上穿着一件嫩黄嫩黄的条纹衬衣,便将人拉去一边问:“你这两天怎么一天换一件衣裳?这件衣裳又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上个礼拜在市里买的。”项小羽挺胸抬头地给亲娘展示,“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但这么一件衣裳得花你一个月的工资了吧?昨天那条裙子好像也是新的。彩礼钱给了你是让你花在刀刃上的,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乱花钱!”苗玉兰再次感慨家里没个长辈看着就是不行。

    她闺女要是跟公婆住在一起,哪敢这样乱来?

    “没动我的嫁妆,小宋哥的工资都在我这里呢,我现在花他的钱。”

    “……”苗玉兰气道,“那就更不行了,小宋把钱匣子交给你保管,是让你管家的!你这样胡乱花钱,跟监守自盗有啥区别?”

    “我才没乱花呢,这是小宋哥给我买的!不信你进屋问他去!”项小羽赶紧解释,“他说我俩结婚以后还没给我买过什么正经东西,下个月我又该过二十岁生日了,他就提前给我买个礼物。”

    “那就等到你过生日的时候再穿,现在嘚瑟什么?”

    “早穿早臭美呗!都买回来了,还留什么啊!”

    苗玉兰觉得自己这个闺女本来就被老头子教成了傻大胆,结了婚以后,更被惯得没个样子。

    “得亏你只是我闺女,嫁出去就算了,这要是儿媳妇,真能被你气死!”

    项小羽嘻嘻哈哈地笑着安抚老娘,好不容易将人哄走了。

    看看天色,便准备回屋洗漱。

    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的时候,她将刚才的事当成笑话讲给窝在床头看书的宋恂。

    “我娘都夸你是好女婿呢!”项小羽从镜子里观察他的反应,清了清嗓子说,“为了鼓励你以后继续好好表现,我决定今天要说普通话。”

    宋恂闻言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怎么样?不错吧?”项小羽又笑眯眯地问。

    宋恂点点头,放下书本,准备听她说普通话。

    不过,这丫头一直在镜子前面磨磨蹭蹭不动地方,一个头发梳了快十分钟还没梳完。

    项小羽早就感受到他的视线了,与他在镜子里对视上,便回过去一个特别灿烂的笑脸。

    然后,在他的盯视下,突然将舌头吐出来老长,歪着脑袋摆出了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宋恂:“……”

    第78章

    在即将进行夫妻生活前, 妻子突然歪嘴斜眼吐舌头,扮成了一个吊死鬼。

    试问哪个男人还敢继续?

    不知道别人敢不敢,反正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宋恂还挺敢的。

    不过, 项小羽并没给他捉鬼的机会。

    她的生理期到了。

    宋恂认命地给她煮了一碗大枣红糖水, 就叹着气转向了书房。

    他打算将捉鬼和服装公司建分厂的事暂时放一放, 换换思路。

    从书桌上抽出之前在船厂做过的一本实验记录, 翻看了起来。

    “小宋哥, 你怎么又开始研究这些了?”项小羽捧着搪瓷缸子尾随进来, 见状便猜测,“难道船厂那边要调你回去了?”

    “没有。”宋恂摇头, “《华夏造船》前两年停刊了,最近正打算复刊,我老师是这个期刊的编委,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船厂,前段时间给我写了信约稿。”

    “那你打算投稿吗?”项小羽星星眼。

    她对科学工作者向来是十分崇拜的, 谁小时候没做过当科学家的梦呢?

    宋恂颔首,“离开船厂前我在负责一个简易导管螺旋桨的实验, 如果实验成功的话, 可以对港作拖轮的拖力有一个很大程度的提升。不过我走了以后,这个项目好像搁浅了。我打算将前期数据发表出去,如果其他单位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可以继续按照这个思路走, 节省一些时间。”

    星星眼变成蚊香眼, 项小羽坐到他身边, 支着下巴问:“要是别人研究出来了, 成果就是别人的吧?你之前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不算白费, 咱们的造船技术本就与国外有很大差距,相比于让这些东西变成一堆废纸,我更希望它能尽快试验成功,应用到国产轮船上。”

    “那你给他们投稿,有稿酬不?”

    宋恂语气一顿,“可能没有,或者象征性的给一点吧。如今好多出版社都关门大吉了,《华夏造船》能勉强运作就不错了,估计是没什么稿费的。”

    “没关系,没有稿酬咱也给他们投,只当支援了国家建设。”

    项小羽被小宋哥这勤奋劲感染,内心也跟着紧迫起来。

    她虽然已经当上了播音员,但播音工作是一个持续输出的工作,在输出的同时还要求有稳定的输入。

    除了坚持对语言表达能力的锻炼,还得不断提高文化水平,多读书多看报。

    而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读书太少了。

    目前勉强应付渔业方面的稿件还行,但是想要像郁台长那样,单独做一档类似《阅读与赏析》的栏目,她的水平还相去甚远。

    思及此,项小羽不再打扰宋恂,起身去书架前找书看。

    他们家的书架宽两米,上面有五层架子,下面是书柜。

    这五层架子里,她的书只勉强占了小半层,宋恂的书占了两层,剩下的两层半还空闲着。

    视线在宋恂的那两排书上徘徊,项小羽从最下面一排的角落,翻出一本相对较薄的册子。

    封面上的书名是俄语的,《eвгehnnoheгnh》。

    为了参加广交会,项小羽当初还重点突击过俄语,出于对自己俄语水平的莫名自信,她利索地翻开了书页。

    一个小时后,宋恂起身活动时,见她捧着小说看得认真,不由问:“你怎么看起这个了?能看懂么?”

    项小羽摸了一下手边的俄汉词典,说:“翻字典,连蒙带猜能看个大概吧。”

    “这本《叶甫盖尼奥涅金》有译本,不过现在买不到了。”

    项小羽轻哼两声:“我早猜到了,书店里不可能有这种书。虽然我只能理解个大概吧,但只看开头也能看出来,这个奥涅金不是什么好人,他居然还经常给那些漂亮的芭蕾舞演员捧场,这跟旧社会的公子哥捧戏子有啥区别?”

    “他本来就是个贵族公子哥,没什么信仰,还十分利己主义,我看到他把自己的朋友杀了,就没再继续看下去了。”

    项小羽赶紧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说啦,我要自己看!”

    “这本书不太适合你,你还是换一本看吧。”

    “我手边也没什么合适的书看。”

    而且她算是发现了,小宋哥看着挺正派的,但是看的书可不咋正派。

    上面不让看什么,他就非得看什么。

    之前那本《高中数学》和这个奥涅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我现在的播音工作进入瓶颈期了,总是写相同类型的稿子。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以后,有点倦怠,而且我感觉自己最近没什么进步。”项小羽还是想通过阅读改变现状的。

    “那就更不能看这个了,对你的工作没什么帮助。”宋恂劝道,“要我说,你还是找郁台长请教吧。她不是偶尔还会去省城给学生讲课嘛,有个现成的老师你为什么不用?至少可以让她帮你列个书单,咱们有针对性的学。”

    项小羽的眼睛还黏在小说上,“嗯嗯”地应着,指着其中一处说:“你先帮我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为了能读懂小说,项小羽突然对俄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不过,宋恂给她当了两回翻译后,就顾不上这些了。

    权衡了两天以后,苗书记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宋恂去了县革委会,给冯主任汇报了情况。

    冯主任果然如他们所料,对这个分厂有极大的兴趣,当下就给县工业局的局长侯明亮打了电话。

    让宋恂比较意外的是,侯局长居然是知道这个消息的,而且他所掌握的信息显然要比宋恂更全面。

    “这个事我们工业局半个月前就知道了。”侯明亮听明白来龙去脉后,坐进沙发喝了口茶。

    冯主任蹙眉问:“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不上报?”

    “主任,您有所不知,人家市服装公司早就有合适的选择了,咱们去争取也是白折腾。”

    “什么情况?”冯主任问。

    “不是说临万县和岳东县仍在争取嘛,居然这么快就定下了?”苗利民也被这个消息打个措手不及。

    “那两个县其实也是瞎掺和的。”侯明亮又滋溜了一口茶,笑道,“服装公司的这个建厂消息刚在他们内部讨论时,我就知道了。当时还组织局里的人手开会讨论过,争取这个分厂的可能性。结果讨论了半天却做了无用功,人家服装公司的领导早有属意的对象了。他们公司革委会的彭主任是从定山县纺织厂调出来的,对定山县的情况十分了解。彭主任想在定山县建分厂。”

    “那定山县连争取都不用争取,就能直接吃个大馅饼了?”冯主任酸溜溜地问。

    “可不是嘛。但也没办法,人家领导乐意,咱也改变不了人家的想法。”

    苗利民:“那他们公司其他人就没有什么意见?”

    那么大的公司,又不是他的一言堂,另两个县既然可以那么快就收到建厂消息,必定也是在公司内部有人的。

    “有意见也没用,定山县的条件确实比较适合建厂。定山县是咱们市里最早大规模发展纺织业的地区,五几年的时候人家就定下了发展纺织业的路子。他们那边虽然没什么能在全国叫得上名号的大厂,也不像市服装公司一样大搞出口,但人家的小型纺织厂和相关企业非常多。绳带厂、毛麻厂、印染厂、针头厂、钮扣厂、纺织机器制造厂、维修厂,反正只要是与纺织相关的,人家那边都有配套。”

    侯明亮叹口气,问:“平心而论,如果由咱们来给分厂选址,是不是也得选择定山县,这还有啥可反对的吗?”

    冯主任拧眉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沉吟半晌说:“定山县的配套好,但地理位置并不占优势,他们那个县三面环山,山地多耕地少,当初就是因为交通条件太差,又剩余了大量闲散劳动力,才定下了走纺织业的路子。不过,市服装公司是要搞出口的,把分厂建到那个小旮旯里,运输成本可是不低。”

    话虽如此,但他们南湾县除了一个地理位置好,也没什么其他优势了。

    苗利民与宋恂对视一眼,看来他们之前商量的对策暂时用不上了,县里要是争取不到这个分厂,他们心里有再多的盘算也是白搭。

    “其实,咱们也不算没优势嘛,”苗利民如数家珍道,“你看我们团结公社,也是有针头厂和线绳厂的,其他公社也有毛麻厂和印染厂,只不过没集中在县城而已。”

    宋恂也接话说:“咱们县对社队企业一直是大力支持的。冯主任提出的‘老鸡生蛋孵小鸡’的办法,让我们这些社队企业受益不少。如今是县办厂帮扶社办厂,社办厂帮扶队办厂,比如我们团结公社新办的织袜厂,年产值至少有两百万,就是由县制衣厂带动起来的。这种以厂养厂的模式,是咱们南湾县的一大特色。如果服装公司的分厂能建在南湾县,也可以采取这种脱卸产品的方式,将零件扩散到社队企业生产,这样不但支持了社队企业的发展,还能反哺服装厂。”

    冯主任默默想了想,自己什么时候提过“老鸡生蛋孵小鸡”的办法?

    让县办厂帮扶社队工厂,确实是他在大会上提过的,不过并没有喊过什么口号,也没总结出什么经验。

    这会儿听小宋一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咱们县也有几个服装厂的配套厂,只是规模肯定没有人家定山县的大。”侯明亮也说,“如果真能争取来这个分厂,咱们肯定是要花大力气发展这些配套企业的。”

    宋恂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再次尝试开口:“市服装公司要建的分厂,需要年产衬衫七百万件。我以咱们县制衣厂为参考,估算了一下分厂的大致规模,光是建厂就需要最少六百万的垫底资金。六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去年咱们县工业产值最高的左家门公社,年产值也才571万元,利润不超过一百万。即便服装公司有钱,让他们一下子拿出六百万,也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