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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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窈:“烟鬼。” 程京闻没所谓地扯了下唇角。 拿烟,再抬眸,杜窈还站在昏黄的路灯底下。应该挺冷的——身上一件改良的旗袍短裙,披一件开衫。骨rou匀称的腿半截裸在干燥的空气里,小幅度轻晃。 嗓子发痒。 声音也哑下去,“还杵在这做什么?” “我也想抽。”她胡扯。 程京闻轻嗤,“撒谎都不会。” 杜窈不说了,抱着分量不轻的木盒子,站在原地。 良久,头歪了歪,才很艰难地说:“程京闻,院子里没灯,我看不清路。” 他侧目去看,的确没有灯。 把烟塞回纸盒里,亮起手电,领着杜窈往院里深处走。 “夜盲不能治?” “能吧,”杜窈正细心脚下的鹅卵石路,不要卡她的鞋跟,“可是平常又不影响。” 两句话的功夫,程京闻送她到廊下。揿响门铃,有人趿着拖鞋来。 一位年轻的男人。 视线一碰,三个人都互相怔了一下。杜窈迟疑地辨认:“贺知宴?” 对面立刻勾起一个笑:“哟,未婚妻。” 贺知宴曾经是杜窈订过婚约的对象。交集不多,但还挺默契。 一个逃婚,一个第二天换了订婚对象。 程京闻淡着声线插话:“你们家的小姑娘正在拐角偷听着。” 贺知宴立马转身。 视线扑个空,才反应过来是骗他的。狭长的桃花眼轻慢地一扬,“醋劲真大。” 程京闻轻嗤一声,“走了。” “可不行,”贺知宴一晃手里细高的玻璃杯,拦住他,“陇西那片地皮开发,谈一谈?” 杜窈便说:“我先去找爷爷了。” “我和你一起,”程京闻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肩膀,又看贺知宴,“再谈。” 贺知宴举杯,“for sure。” - 屋里客厅自玄关口往右,壁炉前三张布质沙发,程建南正坐在靠火的一边,喝茶。 头发与眉毛花白,脸上纹路也生了很多。 望见她,伸手,颤巍巍去戴老花镜,“……囡囡,是囡囡回来了吗?” 与上一次在视频通话里见,苍老孱弱了不少——时间怎么会这样残酷? 杜窈鼻尖一酸,把盒子塞到程京闻怀里,风似的跑过去。 “爷爷!” 她抱住程建南干瘦许多的身体。 “总算回来了,”老人摸了摸她的头,“爷爷四年没见你,总怕把你忘了。” 还是很温暖熟悉的怀抱。 杜窈眼里雾气蒙蒙的,“对不起爷爷,总是忘记给你打电话,总是忘记来……” “没有的事,”程建南笑,“回来了就很好。就是怎么瘦了这么多,要跟爷爷比体重么?” 杜窈抿起嘴角一个浅浅的弧度,“才没有,我回来已经胖三斤了。对了,给您带的礼物——”她转头,程京闻已经把木盒子搁在了桌上,伸手打开,“您喜欢的玉茶壶。” 程建南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上面的图案真漂亮……” 杜窈笑:“我画的。” “了不起,”他说,“我们囡囡出息了,画画都这么厉害。现在是设计师了?” “是呀,”她眼角弯一弯,“都办秀了。下次国内第一场,给您留座。” 程建南不住地点头,“好,好。” 杜窈便笑,接着说:“爷爷,我还想给您做套西装,我们上去量个尺寸好不好?” 程建南很高兴地站起身,“当然。” 杜窈扶他进了卧室。 量过尺寸,记在手机的备忘录里。一面与程建南说一些在外面的见闻,一面打下最后一个数据。 冷不丁听见程建南问:“囡囡,你是不是和小闻分手了?” 杜窈一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爷爷。”她咬了下嘴唇,“只是吵架了,刚刚才和好。” 程建南浑浊的眼望她:“……这样,我还担心了好久。毕竟,爷爷始终,还是不觉得他算你良配。” 杜窈顿在原地。 “小闻这个孩子,从小过得就很苦。”他絮絮叨叨地牵起话头,“刚被接来程家的时候,总是很警惕,很小心——你知道,他mama一个小模特,发生这种事,根本没有人敢再用她。从小与他在外面漂泊,过苦日子,小闻性格也闷起来。被路边的小朋友欺负也不吭一声,从二楼摔下去也不喊一句,什么都藏在心里。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才算有点人气,偶尔也会跟我开玩笑,会跟我抱怨。但他还是心事太多了,心里太苦,你跟他在一起,也会很苦。” 程建南静静地坐在房间角落一把扶手椅里,“你回来后,还没见过你的父母吧?” 杜窈稍怔:“嗯。” “囡囡,”他说,“总归是生养你十几年,年纪大了,还是去看一看吧。” “不要,”杜窈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养一只随时宰杀送礼的动物,也算养育之恩吗?” 程建南叹一口气:“囡囡。” 杜窈很倔地站在原地,没吭声。 “至少当时与你相看的,你不喜欢,他们也都没逼你。”他说,“定下贺家,也是问了你的意见。” 杜窈缄默一时。 “……因为,我一开始是清楚的。没想要和他能长久下去。”她的声音与视线一起低下去,“可能也因为叛逆和一时冲动,才去追求的他——时间到了,也该尽我该做的事。” “但是,我好像太喜欢他了。” 这话说出口,杜窈不由顿了顿。 像银针投湖,春芽新发,迸生无边的情愫与少女心事。 积压半月的情绪也从破闸的洪口宣泄。 杜窈视线浓起水雾。 声儿也哽咽地喃喃起来:“爷爷,我能怎么呀……我没办法,我真的太喜欢他了。” 因为太喜欢他了。 所以即便是从小最畏惧的父母,也可以鼓起十几年不曾有过的勇气去反抗。 但是,程京闻比她先一步投降了。 明明一切安排妥当。 但是他反悔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仅仅,就为了帮那个对他一点都不好的家,接手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 杜窈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得到这样的消息时,是什么心情。 只记得被捉回家,父亲请了家法。 棍子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但是很奇怪,向来怕痛的杜窈不觉得疼。 天旋地转,脑袋撞在地板的时候,她还在想,到底哪里出错了? - 扶程建南出卧室,也到了开宴的时间。 请来寿宴的也仅仅八九个人,大部分是程建南的旧友,只有杜窈几个小辈。 一张圆桌。 杜窈坐在程建南的右手边。程京闻来迟一点,在她边上拉开了一张椅子。 “你哭了?”他问。 杜窈有些慌乱,“没有。” “睫毛膏晕了。” 杜窈立刻打开粉饼去看。 原来眼尾沾了一点黑色的纤维碎屑。拿粉扑轻轻蹭掉,才转头对程京闻解释:“这个睫毛膏质量不好。” 他应了一声。 寿宴的菜色很家常。 杜窈中午没怎么吃,这会饿极了。没听桌上的人在聊什么,只顾低头对付小炒黄牛rou与醋熘白菜。途中几次碰杯,都是程京闻拿筷子敲碗提醒,她才抬头。 “正时中午不管饭?”他终于问。 杜窈摇了摇头,“食堂不好吃。” 得,还很挑剔。程京闻:“吃饱了?” 杜窈点一下头。 “行,”他说,“贺知宴说让你去陪小朋友玩一会。” “什么?” 杜窈疑惑地抬起脑袋,就看见贺知宴隔一个位置,正朝她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