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小夫郎 第59节
发觉挡不住李婉云,她便抬手去打,还去拽头发。 李婉云头皮生疼,却咬死了牙关一声不吭,抬手也去拽老张氏头发,生生抓下来一大把,老张氏疼的眼泪鼻涕直流,立马就松手了。 打不过也骂不过,老张氏便要示弱,好不容易把被角从嘴里拽出来,就想哭求讨饶。 “婉云,啊!” 李婉云流着眼泪咬紧牙关,像是要把受过的苦楚全都讨回来,维持着唯一的理智,狠命去打去掐拧老张氏肚子和胳膊大腿,没有朝脸上招呼。 老张氏求饶被打断,试图还手去打,但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以前干农活确实有把力气,但如今她腿断了还没养好,哪里能比得上李婉云一个年轻妇人,没一会儿便被打的再不敢还手。 “哎呦哎呦。”她倒在床上,因断腿不好挪动,口中哀痛低叫,也被李婉云今晚这股疯劲吓得不轻,连整话都说不出了。 李婉云理智渐渐回拢,不再打了,她用袖子狠狠擦一把眼泪,深吸口气才开口:“从今以后,你再敢打骂我,就别怪我,大家一起死了,才落个干净!” 她声音很低,但鱼死网破那股狠心劲丝毫不减,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 她想死但老天爷没收她,放她回来了,她已经还了张家一命,从今往后,命就是她自己的。 “你再敢丧良心空口胡言,和别人说一句我不好,等你那些好侄儿好外甥走了……” 老张氏哪能不懂后面的话,她也不唉叫了,只觉荒唐不敢置信,但身上到处都是疼的,那条断腿更是疼痛,让她心中畏惧,哪怕李婉云卷铺盖走了,都不敢骂一句。 西屋里,李婉云再没有哭,将裤子衣裳全换了,身上也用布巾重重搓擦干净,她厚衣裳很少,便翻出张正子的棉衣套上。 今天太晚,烧水洗澡是不成的,但她还是去了厨房。 火石打擦迸溅出火花,很快就点燃柴火,灶底火光闪动,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借着火光和对厨房的熟悉,扒了几片菘菜叶子,洗都来不及,就这么切碎了。 倒了好多油炒菜,又给锅里添水烧着,抓了两把细白面加水用筷子搅打成糊糊,倒进去烧开煮一会儿,半锅疙瘩汤就好了。 临出锅的时候,李婉云想起篮子里还有鸡蛋,便拿了两个打进去。 大勺搅动,舀出来一碗飘着油的蛋花疙瘩汤,她坐在灶火前捧着碗边吃边掉眼泪。 第88章 一天天过得很快,眼瞅着就进腊月了。 腊月初五,陆谷前一晚就把豆子泡好了,今儿是五豆节要吃五豆粥,红豆黄豆柴豆黑豆绿豆并五种豆子,再加黄米和花生煮成粥就好。 都说腊月赏雪好时节,不过这种闲情逸致多是富户高门才有,对农人来说,要紧的是先吃饱肚子。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陆谷在厨房烧水,水开后和沈玄青先舀了水洗漱,又架笼屉热饼子。 沈玄青闲来无事,天冷连呼出的气都是白的,便在院子宽敞处练起拳法。 这是以前老杨头教他的,也教过他一套刀法,都说穷文富武,无论打拳还是练刀,动作起来饿得快吃得多,米面都满足不了胃口,吃rou才觉饱足。 拳法落下两三年了,头先还有些生疏凝滞,但练着练着就好了,轻重快慢自有章法,气劲或缓或急,腰腿力出,身法招数有力而漂亮。 陆谷听见外面的动静从窗子缝隙往外看,瞧见沈玄青出拳练武,惊讶之余又觉得该是如此,他之前见过沈玄青射箭追猎,当时就感觉不同于一般汉子,果真是会武艺的。 收劲回手,一遍拳法就练完了。 沈玄青抬头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陆谷,没表情的脸上立刻露出笑,想了下还说道:“练拳健体,要不我教你,早起打一打也暖和。” 陆谷没想到只是看一会儿自己就要练拳了,眼神都是蒙的,就被实在太闲的沈玄青拉到院子里教起来。 “不对,握拳是这么握的。”沈玄青抓着比他小的手,弯唇就笑了。 陆谷出拳软绵绵的,脚下也不稳,显然不是习武的料子,也过了最好的年纪,但若真练起来,身子骨说不定会更好点。 “怎么教谷子这个?”卫兰香一出房门就看见他俩在院子里打拳,心里有些不赞同,好好的双儿,怎么能像糙汉子一样练拳。 沈玄青一听开口道:“娘,打打拳身强体健,再不济动一动身上热乎,怎么就不能练了,这又不是坏事。” 卫兰香还是觉得不合适,瞪一眼儿子说道:“就你话多,常有理。” 陆谷是没主意的,她知道肯定是沈玄青撺掇,念书认字也就罢了,那是安安静静的正经事,哪有人教夫郎打拳使刀的,这是野小子才做的事,叫村里人看去岂不是会在背地里笑话。 沈玄青没言语,住一起就是这样,有些事想的不一样,免不了会挨几句骂。 见陆谷惴惴不安,他才无奈看向卫兰香,说道:“娘,我又不是让他出门和人比试,教几招出拳踢腿,不过是在院子里动动手脚,这拳法练起来比跺脚走动更暖和。” 往常挨了骂,沈玄青都低头不语,但该做的事还会去做,是管不住的。 今日罕见服软解释,叫卫兰香还多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那好,可别出去练,在家里就行了,让人瞧见了不好。” 陆谷被沈玄青按下扎了个马步,逃脱不得,只好小声说道:“娘,锅里饼子该热好了,水也烧好了。” “好好,你先忙你的。”卫兰香说着,就进厨房舀水盥漱了。 沈玄青在她进厨房后,低声在陆谷耳边说道:“没事,娘骂我又不是骂你,别怕,练你的。” 耳边有温热的呼吸浅浅扫过,沈玄青压着嗓子说话和平时不一样,低低沉沉的,让陆谷慌忙垂下眼睛,红着耳朵“嗯”了一声。 他耳朵红的明显,沈玄青本来没在意,见状,趁院里没别人就上手捏了捏陆谷耳垂,软软的,一碰耳朵还更红了,忍不住笑了笑。 大白天,还是在院子里,陆谷被他这样乱捏耳朵弄得十分羞窘,听见沈雁声音后慌的马步也不扎了,起身拨开沈玄青作乱的手,红着脸扭捏小声道:“你……我去淘豆子了。” 身后的沈玄青星眸带笑,手背在身后,面上还挺正经,但他指腹轻轻摩挲,似乎还在留恋耳垂的触感。 晌午的五豆粥豆子软烂香浓,陆谷还放了几块冰糖,吃起来更甜糯。 早上字也练了,院子里都是雪,吃完饭就各自坐房里取暖干活。 陆谷把炕桌搬上床,身后垫了个长枕靠坐在床头,小薄被盖着冷,就把狐皮被拉过来盖在腿上,汤婆子也捂在里面。 狐皮被不算大,偏窄长,但就算沈玄青坐炕桌另一边,两人的腿脚都能盖上。 陆谷拿了红绳红线打鲤鱼双结,又叫金鱼结金玉结,既有年年有余之意,也能说是金玉满堂,寓意极好。 他打的络子和结有大有小,形状各异,颜色也各不相同,全都是讨福添喜的,墙上房门边能挂,精巧漂亮的络子也能挂在腰间,他们乡下人平常不做这些装饰,但过年时身上挂个络子香囊的,也高兴不是。 “阿嫂和娘也在打,这么多,能用完吗?”沈玄青不会做这种活,腿上盖着狐皮被坐在旁边看。 “阿嫂说了,太多的话咱过年时挂在树上枝头,白雪红结和彩络子,可漂亮了。”陆谷抬眸说得认真,又道:“外边柿子树挂少点,把院子里的小枣树多挂些,好看。” 小枣树是今年才从三叔家挖来栽在院子里的,长一长明年或许就能结枣子了,但肯定不如大枣树多。 “也对。”沈玄青点头道,他其实是想说太多不用再打了,让陆谷跟他说说话,或者做些别的。 然而陆谷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一想到今年过年的热闹里也有他,心里甚至高兴的有些紧张,手上的活更停不下来了。 沈玄青见他如此忙碌,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伸手捂着炕桌上的小汤婆子,暗自平添烦恼,半天都不得舒展眉头。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透气,冷风钻进来。 沈玄青下床关好窗,房门也闭着,走回来见陆谷手里的鲤鱼结打好了,心中一喜,见陆谷揉脖子,连忙献起殷勤,帮陆谷揉了好一会儿。 双儿白皙的脖颈远比糙汉子精致,他揉着揉着,便又摸到了耳垂。 其实陆谷脖子没有那么难受,揉两下就行了,但沈玄青手掌粗糙温热,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没有阻止。 这会儿耳垂被捏住,他脸上泛起薄红,不等挣脱开,沈玄青又凑过来亲他。 狐皮被下手掌轻抚过每一处,粗糙却带来极为亲昵的安心感。 —— 五豆一过,眨眼又是腊八节,黄米白米核桃仁松仁,各种豆子花生还有红枣榛子,连板栗也熬进了腊八粥里,比五豆粥更丰盛。 今天有太阳,早上陆谷和沈雁砸核桃剥板栗榛子,剩下的壳也没扔,用簸箕端着都倒在灶旁,烧火的时候添进灶底就烧了。 他倒完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穿着男人衣裳的李婉云端了个碗进来,见了他甚至抿唇露出个很浅的笑,说:“谷子,兰香婶子在家?” 话还没说完,卫兰香就从堂屋探出头来,说道:“在呢在呢。” 前天她去串门子的时候经过张家门前,小张氏看见她还跟她说笑了几句,当时她就觉得稀奇,还和周香君说道了几句,但村里谁也不知李婉云究竟怎么了。 不过脸上的灰败死气只要没了,那就是好事,邻里邻居的,谁没事会盼着别人死。 “婶子,我想跟你换几个红枣煮腊八粥,家里只有豆子花生,添个枣香。”李婉云笑起来有些腼腆,但人只要眉眼活泛了,就算姿色平平瞧着也欢喜。 卫兰香一看她碗里是两个鸡蛋,不止红枣,还给抓了把核桃仁和板栗,这东西是他们家从山上弄来的,没花钱,李婉云也算是有心,拿鸡蛋来换,冬天母鸡不怎么下蛋,金贵着,她多给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婶子我先回去了。”李婉云接过碗,说一声就走了。 因她家有丧事,又不喜老张氏,卫兰香不怎么在她家串门子,这会儿才认出她身上的衣裳像是张正子以前穿过的冬衣,也是,除了自己男人的衣裳,又能穿谁的去。 “正子的衣裳,她总算是想起来了,要不穿那么单薄可不好过啊。”卫兰香还和陆谷叹了一叹。 乡下人有吃有穿就不错了,女人穿自己男人剩下的衣裳不太会招来闲话,况且这大冬天的,李婉云也可怜。 旁人的同情怜惜李婉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如今已不会窘迫难堪了。 她端着碗回到家里,往常对她呼来喝去的老张氏缩在房里一声不敢言语。 李婉云原本是想饿几顿老张氏的,也让她尝尝那种滋味,可又一想,老张氏年老体迈又断腿,经不住饿死了的话,她就算想改嫁,也得等守丧完了,有张家那些亲戚盯着,她独自一人日子不好过,只得冷眼给端饭添茶。 到如今,她进老张氏房门已不再跪了,甚至连娘也不用叫,放下饭就走,别的一概不管。 外面厨房李婉云独自忙碌,房里老张氏勉强靠在床头,老眼浑浊,神色萎靡困顿。 李婉云倒是将她收拾的干净,连头发都给梳了,万一有亲戚过来,只要长了眼睛,看见老张氏干净利落不会说什么。 老张氏眼睛半眯,忽然想起张正子成亲那一天,她儿穿着红布衣那叫一个俊朗。 李婉云切菜咚咚咚的,唤回她神思。 当初娶妻的时候,她待李婉云也不错,婆婆立规矩是一定要的,不然那些小媳妇就无法无天了,张正子曾给李婉云撑过腰,她当时就心道不好,往后若连儿媳妇都管不了,儿子也会不听自己的。 加上李婉云成亲后肚子一直没动静,半年还好,她还能等,可往后一年、一年半了,一儿半女始终生不出来,她便急了,也觉得自己受了骗,给儿子娶回来个不能生养的。 如此种种,让她越看李婉云越不顺眼,打骂逐渐成了家常便饭。 至于后悔,老张氏自己是不知道的,她连张正子死了的事有时都会忘了,嘴里还会喊儿子名字,她倒是知道自己害怕李婉云,却始终想不通是如何到这一步的,有时下意识喊李婉云来伺候她,一看见对方眼里的冷意,便将脑袋缩回去,唯唯诺诺再不敢说话了。 这几天她越发萎靡,像是活在梦里,虚无缥缈又浑噩。 年老体衰就是这般,若无李婉云用饭菜厚被子养着,还给煎药,她怕是早就到地下见张正子去了。 腊八粥香浓,沈家二房人多热闹,别的人家同样如此。 张家清冷,李婉云一人坐在堂屋吃粥夹菜,穿得暖吃得饱,便觉得天底下的热闹她也能凑近了。 第8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