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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小户女 第20节

    出了城门除了官道就全是土路了,路上除了田野就是池塘,很少见着行人。李氏见几个孩子不住地往外瞧就道:“农家人这会儿正猫冬,都在乡里不出来,夏天人就多了,三伏天也到处都有人劳作,到时叫你来你又要嫌热了。”

    说起乡里的事,梅姐儿和水姐儿就有源源不断的话儿,她们很喜欢大桃乡,往年梅姐儿还小些时,夏日里还常被大伯娘朱氏接过去躲夏,县城房子多人多也就更热,但大桃乡有大片的水域和良田,天一热起来地里到处都是红得发紫的桑果儿,哥哥们还会撑船带她去池塘里掏藕捉蟹。

    等到水姐儿年纪上来,哥哥们又娶妻生子忙里忙外,再没空带她们耍了。

    梅姐儿对几个矮冬瓜说起大桃乡头头是道,就连水姐儿也有很多印象,她虽没去躲过夏但逢年过节也常去的,自然熟得很。

    “大娘家人可多了,咱们家比不上。”

    张知鱼问她多多少,水姐儿就说不上来了,她还不会算术,当然整个张家会算数的小孩子也就只有她而已。

    坐在外边吃酸枣的张阿公听了就笑:“多七个呢,你大祖父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生了两儿两女,ニ儿子生了两一儿一女,三儿子又生了两儿两女。”

    张知鱼还是头回听说大祖父家的事儿,这么多的孩子,在她记忆里还是七八十年代那会儿才有,且乡里医疗条件这样差,皇家的孩子夭折的都数不清,一个乡下老农能活这么多人,就很厉害了,便忍不住感叹:“真是厉害。”

    李氏也笑:“难得是他家的孩子少有站不住的,你大祖父养孩子很有些上心,十乡八里再找不出几户这样儿的人家。”

    鱼姐儿和家人一路说着话儿,很快就过去了大半的路程,夏姐儿在车上看得窗外的景儿简直恨不得再多长八双眼出来,拉着娘亲姑姐说得口干舌燥,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

    没一刻钟就闹着要尿。趁这会儿没人,李氏就让张大郎停了马车,带着几个孩子找了个草垛让她们进去尿。

    夏姐儿才五岁还是个娃娃,一落地找了草垛就开始脱裤子,月姐儿跟张知鱼一样大已经六岁多知羞了,非要让人挡住才肯,她还不要大嫂看着,只要侄女儿和大姐。

    梅姐儿几个只好排排站把两个小屁孩挡得严严实实。

    南水县即便是冬天,沟边也有不少茂密的绿叶草,梅姐儿眼尖,看见前边开了一小片白球花,便走过去摘了几朵分给两个小的,指指上边的白绒球道:“你们吹吹,它能飞起来。”

    张知鱼看了一眼还当是什么,不就是蒲公英么,接过来吹了一把随口道:“这不是白球花,是蒲公英,也是一味药材,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清肝明目。”

    梅姐儿看了眼手里从小就玩的杂草,不是很相信萝卜头的话,毕竟鱼姐儿跟着阿公学医的日子还浅,便只当她从张阿公那乱七八糟听来的。但这个也很好玩就是了,水姐儿也喜欢玩这个,看两个小的已经提上裤子就道:“走,我们去摘花儿。”

    梅姐儿却拉住她摇摇头:“等家来我们回来再玩,现在得赶路呢。”

    梅姐儿不当回事,也下了车放风的张阿公听水姐儿一说,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伸手唤来鱼姐儿,指着跟前儿的草丛道:“这儿还有你认识的吗?”

    张知鱼蹲在溪边草堆上巴拉了两下扯出一根节节草道:“这个我认识,一节一节的很好认,就是节节草。”

    这两种植物在南水县都非常常见,蒲公英还是王阿婆药包里的常客。

    但张阿公不认识节节草,他压根就没听过,伸手抓来一看,就是普通野草,也拿不准张知鱼是不是自己看的了,就问:“这是野草?”

    张知鱼摇头:“当然不是了,也是药材。”

    张阿公盯她一眼又说:“那药性你知道吗?”

    张知鱼想了下道:“节节草,味甘、苦,性平;归肺、肝经,可以疏风散热,解肌、止泪、止血,去风湿、治肠风下血,血痢,脱肛,疟疾,喉痛,痈肿……”

    张知鱼清脆的背诵声飘荡在广袤的田野间,比风声还要轻盈,但却让张家其他人都听得怔住了,她们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鱼姐儿。

    张阿公却知道原因,他摸摸胡子叹道:这因为有学识就是会受到别人敬重,尽管你比别人多知道的只是一株草。

    他真的天资不丰吗?并不见得,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张阿公没有丰起来的机会,包括他的师父老胡大夫。

    老胡大夫只是他师父众多弟子中的一名,最好的医术哪能传到他身上?那都是一个家族代代相承的财富,便是真传弟子也未必能得了去。

    老胡大夫的师父只教了他最基本的东西,想要别的,就要日日和师兄们套近乎,师兄一高兴说不得就能漏点儿出来。老胡大夫就是靠着这个,再加上他自己勤奋刻苦,最后才能在府城药铺中拥有一席之地。

    老胡大夫一生行医没有妻儿,只有张阿公一个徒弟,自然倾囊相授,但他拿不出师父那样多的药材让张阿公见识。除了他自己记录的脉案和记忆里从师父师兄那儿得来的东西,也没有别的医术供张阿公学习。这样的情况下,张阿公自然在府城待不下去,只能回县里做一个天资不丰的普通大夫。

    知识多么重要,就连这个南水县到处都是的杂草,都有可能是一味好药材。但很多乡间治病救人的大夫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认识。

    一味好药材,大夫错过了,病人也就错过了。

    一时间张阿公心里涌上无限感慨,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轻轻一句:如果我能再厉害些就好喽。

    说到这他又忽然想起来,“节节草,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自跟了顾慈一块儿在他家看书,对这个问题张知鱼便胸有成竹,脸都不红一下就道:“顾家好多书,我在他家看的,里边有不少医书。”

    张阿公也不是那等子全然无私的人,不然去府城也轮不上他了,听了就有些鸡贼地道:“那你多去看看,看了回来告诉阿公,以后我让你爹娘对那边更好些替你还了。”

    张知鱼自然满口答应,顾家是有些医书但更重要的是她记得的那些,这满满一肚子话儿许多年就瞅着机会要对阿公说呐。

    约莫又走了两刻钟,张知鱼就看到前边浩浩荡荡地站了一群人挨个看路过的车船,惊得伸手就要戳张大郎,怕不是来了强人。

    张阿公听见动静伸头一探,缩回来就老神在地朝女儿们招招手:“来,大祖父接咱们来喽~”

    张老大也远远就看见了坐在车上的弟弟,转身就拍了大儿子一巴掌道:“我就跟你们说今年准坐车来,你们非说在水上,害得你爹白白等这么久。”

    去年张阿公就跟老大通过气今年要是不太冷,便预计着带上自己的闺女们都来乡里认认家门。

    大房一家对一群女孩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都是小姑娘的年纪,天生儿自有一股血缘情,两家小孩儿还不到吃饭的功夫就混熟了。

    这头张老大家其乐融融,那边在家躺着等饭吃的张有金听得张大郎一家都要上桌了,腾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对正在淘米的老娘道:“这地方住不得了!我得出门躲躲!”

    他老娘怕他出去又被打个臭死回来,忙慌了拦住张有金:“这才回来歇下多少日子,又上赶着给人当烧刀rou,可是你大腿疼得不够?”

    张有金一听这话身上就抖起来,他最听不得有人说这事儿,气得一脚揣翻了床板,把他老娘藏在袜子里的两个钱儿净摸了出来,脚一抬就要往外钻。

    作者有话说:

    蒲公英我查过冬天能不能开,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冬天温度到了还是会开。关于节节草药性内容来源是《本草纲目》,我拿来改了一下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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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瘦猪增肥记

    大房一家在乡里过得还算不错, 张阿公搬到南水县后,大桃乡的地都是他在种。他老人家儿孙多不愁没劳力,只不是灾年便能安安稳稳过些日子存下点儿钱粮。

    但这也仅仅让一家子维持在温饱线上一点儿而已, 富贵人家待客用的羊rou两房人且还吃不起。张老大一早儿便让大儿媳宁氏取了腊rou做成蜜汁火方和糯米藕夹。待二房一家来了,又取了一点子李氏提来自酿桂花米酒做成糯米汤圆, 再配上几碟子口味不一的酱菜,这便是很好的一顿农家饭了。

    鱼姐儿和几个姊妹小姑都爱吃这一口蜜汁火方, 一听说要做这个两个小的就跟在宁氏脚底下打转, 李氏手艺虽好,但哪有在分家的大伯家里上灶的道理?宁氏便派了个妯娌过去跟李氏说话儿,并不要她进厨房。

    夏姐儿许久不曾吃这口,便装模作样地拉着大姐见缝插针地帮忙, 又烧水又添柴。宁氏见了好笑,等rou熟透了, 赶紧给她们插了一筷子在碗里。

    张知鱼笑眯眯地接过来用筷子分成两半, 先给口水早就流了一地的meimei吃了一口,这才把剩下的自己吃了。

    这火方比起李氏做的,自然有许多不如,但也足以称得上一道极美味的乡间大菜了,甜丝丝的味道还有点儿咸味,正对鱼姐儿这个甜咸口的胃。

    正宗的火方得用火腿来做,但平民有平民的吃法,张家用的就是普通的腊rou, 里边不仅有糖桂花、糖莲子还放了嫩豆腐和千张结,煨出来的rou又别有一番风味。

    张知鱼舔着烫烫的一小块rou吃得津津有味, 甜话不要钱一样往外丢, 只长吁短叹大娘这样的手艺, 若到城里去,那多少小饭馆都得关门大吉。

    宁氏被逗得心花怒放,她当然知道自己手艺比不上李氏,但哪个女人不爱听好话,当下就拿出两个鸡蛋蒸给她们在厨房偷偷吃了。

    等到吃正餐,鱼姐儿两个已经被宁氏在小厨房喂了个半饱,  待一顿午饭下来,几个小的肚子都吃得圆滚滚的,夏姐儿好险还差点儿挨她娘一顿揍。

    吃过饭张知鱼就跟着哥哥jiejie们在院子里溜达着转圈消食。张阿公就和张老大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聊天。

    张阿公见了家里几个小姑娘这样贪吃,便悄悄跟大哥嘀咕:“怎么咱们家的闺女都吃得跟小猪崽儿一样多。”

    张老大瞪他一眼,“能吃是福,这是身体好呢。”

    待张老大听说张知鱼认字很快,连三字经都会背了,便诧异地赞道:“这孩子这点大,竟然就会认字了?”

    正好路过的护姐宝夏姐儿立刻叉腰道:“不止呢,我阿姐打小就聪明,不仅会认字还会写字,还认药材治病!”

    张阿公听了就笑,现在才几岁多,还得打多小儿?但他确实也没忍住露出一点儿得意之色,虽然家里的孙女他个个喜欢,但谁都会对给自己长脸的孩子另眼相看些,转头就将路上鱼姐儿认出草药的事儿得意洋洋地说了出来。

    “鱼姐儿是个好孩子,”张老大跟听故事似的,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又悠悠地说:“明年恐怕不是个好年。”

    说起这个张阿公也不吱声了,家产田地归大哥,他没多大就去了府城做学徒,虽说没怎么种过地,但也不是没下过。

    这会儿张老大一说,他就反应过来,今年的冬天实在太暖和了,往年这会儿再没见过蒲公英。江南不怕旱怕涝。上一次也是这样一个暖冬,天却旱了起来没落一点春雨,南水县是个水窝,再旱也渴不到庄稼,但江南怕涝,那年夏天便下了泼天大水般的雨,如今想起来张阿公还有些哆嗦。

    农户一年的出息全靠地。一但没了收成,即使是江南这样的富地,活下来的也绝不会是他们。这样一想,张老大简直愁得坐不住,忙喊了几个儿子出去干活儿。

    虽说冬日闲,但也只是没有重活儿干而已,张老大浑家早早便去世了,如今是大儿媳宁氏管家,二儿媳吕氏和三儿媳施氏吃过饭便在家做针线,家里孩子多衣服鞋子都废得快,李氏也坐在旁边儿帮了把手,几个姑娘都跟梅姐儿月姐儿差不多大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照料菜地和鸡圈。

    张大伯几个还没歇晌午就被自家亲爹赶到田里清沟排水,防止雨水淹田。张家还有几十亩永业田都种了桑,为了来年收成好,还得时常清理周围的杂草荒树适当追肥。

    张大伯的两个儿子大桃小桃本来是不愿意去干活的,但想到蜜汁火方的滋味儿,又觉喂猪这事儿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坏,便纷纷同意去割猪草,那架势简直恨不得小猪崽子一夜长大,两天下锅。

    几个小子很喜欢新来的这个长得好看的meimei。尤其是大桃,一见着张知鱼就瞪着眼跟自家娘宁氏道:“娘,鱼meimei真好看,比堂舅都好看。”

    张家人本就清秀,她又专挑着爹娘优点长,肤色雪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因为李氏照料得好看起来又嫩又乖。

    大桃一时惦记着想把猪崽儿喂得肥肥的,一时又想跟鱼meimei一起玩儿。皱眉苦思了一翻后忽然灵机一动,转头看他娘激动道:“娘,我让鱼meimei跟我一块儿打猪草!”

    宁氏当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哪有让客人一起去打猪草的。

    大桃就缠着她,十岁的小子了眼看着都要坐到地上去撒泼打滚,宁氏就道:“你是想挨顿打再去打猪草还是现在就去?”

    眼见大桃眼圈都要红了,本来也很想出去放风的张知鱼就笑:“大娘,我跟大桃哥一起去,我还没去地里玩过呢。”

    夏姐儿就是个跟屁虫,jiejie走到哪,她跟到哪,一听jiejie这样说便忙插话:“我也去!”

    这样宁氏就有些为难了,实在是没有这样的事。对此已经二两小酒下肚喝得脸儿红红的张阿公摆摆手,“让她们去。”

    乡里的孩子养得不如城里精细,会走就满乡的乱窜,从不见有丢的,只叮嘱道:“玩一会儿就回来,不要去水边,记得回来吃了饭咱们就得家去了。”

    张知鱼拉着meimei也背了个宁氏翻出来的小背篓跟在哥哥们后边头也不回地道:“知道啦,阿公。”

    看着傻儿子乐呵呵地拿着镰刀一去不回头,宁氏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去地里给丈夫送水时就悄悄说了这事:“十岁了还这么傻,以后怎么说亲,别人都送花送糖,他倒好,请人家小姑娘去打猪草!”

    张大伯嘿嘿一笑:“他才多大,还没开窍呢,再过几年就知道了。”

    但宁氏见儿子对鱼姐儿这么上心,鱼姐儿又乖又听话,还会照顾meimei,一下也心动起来:“再过几年你儿子就该说亲了,你看鱼姐儿如何?”

    张家虽几辈子都从土里刨食,但好歹也出了个大夫,张大伯虽然觉得喜欢鱼姐儿不错,但还是觉得这事没谱:“不成,咱们可是一个姓,鱼姐儿和大桃且还在五服内,真干了这事儿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老婆娘一天吃多了净胡说。这样结亲往后孩子容易出事。”

    宁氏听了也笑起来,“还不是怪你儿子,傻得让人险些昏了头。”但鱼姐儿长得好,儿子不能还有别的人选,宁氏想了会儿又道:“你看洛哥儿如何?”

    洛哥儿是宁氏娘家侄儿,家里也有些田地,在乡里日子也算数得上的。张大伯还是没同意:“孩子这么小哪就说得上这个了,你中午没听二伯说?鱼姐儿这么点大都在学文识字了,二伯还打算把自己的手艺交给她。这样的人,乡里的小子不说春生两口子,就看张阿公也是不会肯的。”

    见鱼姐儿这样得家里疼爱,宁氏更觉得可惜,但她素来是个开明人,听丈夫这么一说便也撂开手。

    大桃乡一共快百户人,占了很大一片地。这片地上水草丰茂,想要到哪割草都行。但猪最爱吃的还是灰灰草。这东西路旁、荒地和田间到处都是,都不用费心找。但农家砍柴打草都有自己习惯的地方,大桃一般都在自家山头,还能顺便给桑树整整环境。

    张知鱼当然认识灰灰草,不过这会儿到地方了她才发现自己光有背篓,宁氏压根儿没给她装镰刀,这是把她当出来放风的孩子哄呢。

    大桃和小桃也不在乎她割不割草,满山,哦不,坡里给两个meimei边找玩的边割草,足足割了一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地抱着满满的背篓回来。

    回家后两个少年就去拿了中午剩下的潲水,和猪草一起拌匀了,再提到猪圈去喂猪。猪吃得多拉得多,还要养足足两年才能出栏,满乡养猪的就没几家人,大房却仗着人多午养了三只,大的是猪爹猪娘,小的是新下的猪儿子,本来还下了好些,都被宁氏卖掉了,就剩这一个精挑细选小猪在家。

    张知鱼拉着meimei去看,这会儿的猪黑黑的,又瘦又小,看起来跟记忆中白白胖胖的大rou猪半点不搭边,倒是跟猪八戒很有可能是近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