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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畜生 第44节

    盛霜序转过头,沈承安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碧绿的眼睛就紧紧胶在他身上,纵然旁人没有察觉,盛霜序已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沈承安的视线过于赤裸灼热,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沈承安说:“老师,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在顾小曼和前台的目光下,盛霜序不得不僵硬地转回了身体。

    他们需要一个安静说话的地方,盛霜序不想表现的太过怪异,便不能临阵逃脱。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他带着沈承安走进了教职工的卫生间里,见里面里没有人,才敢开口说话。

    “我一会还得上课,沈承安。”

    “还有八分钟,”盛霜序强装镇定,嘴唇止不住哆哆嗦嗦地发抖,说,“我要提前两分钟回教室,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你有什么话快说。”

    沈承安发觉忍耐只会叫伤口溃烂腐烂,痛苦不会随着他的压抑减缓,他迫切地想见盛霜序,便一刻都不能再等,他废了不少功夫,才终于找到了盛霜序工作的地方。

    沈承安就沉默地盯着盛霜序看,他此时已顾不上原本那虚无缥缈的倨傲,他虽如愿以偿见到了他的老师,内心的欲望却如无底洞,光是单纯地看着盛霜序,已无法弥补他的贪婪。

    盛霜序见沈承安盯着自己不说话,只觉得毛骨悚然,便又重复了一遍:“沈承安,你有什么话快说。”

    沈承安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谈话不过是他的借口,他想见盛霜序想的要发疯,想念本就没有理由,来见盛霜序便更没什么理由。

    沈承安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盛霜序,我们的合同还没结束。”

    “……你现在和我走。”

    第76章 倾诉

    盛霜序一愣,继而气得冷笑出声来,连对沈承安的害怕都消减了许多,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mama亲口说要替我结束合同的,她没有和你说明吗?”

    沈承安语塞:……

    盛霜序看起来丝毫不惧他的威胁,把他慌不择路找出的由头直接堵死。

    沈承安说不出反驳的话,想要去抓盛霜序的手腕,还没触碰到他,就被狠狠甩开。

    盛霜序忍不住一脸嫌恶,说:“要讲话就好好讲,不要碰我。”

    沈承安被他如此冷漠的拒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生出几分求而不得的恼火来,便板着脸说:“盛霜序,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可以比玛利亚给的还多——”

    “沈承安,你死缠烂打做什么?”盛霜序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一字一句扎得沈承安张皇无措,“你还想拿什么威胁我?我的女儿?我的工作?”

    沈承安从没见过盛霜序这副模样,他从不知道盛霜序也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词语,

    “我们的合同已经结束了。”盛霜序根本不给沈承安喘息的余地,“给彼此留点最后的体面,不行吗?”

    沈承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痛苦蔓延至他的肺腔,将空气吞噬殆尽,随之而来是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碎发凝结着冷汗,一缕缕贴在他脸侧,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的老师真的要甩下他离开了。

    这样的事实叫他头晕目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扭曲而模糊。

    盛霜序根本没察觉到沈承安的不适,他也不愿仔细观察对他而言可憎的面目,他看了眼手表,淡淡地说:“五分钟到了,我要去上班了。”

    盛霜序转头就走,把沈承安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你也快走吧,别吓到孩子。”

    -

    盛霜序光是看见沈承安的脸,就总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便更是因此窝了一肚子的火。他不愿把私人的怨气带到工作上,硬是强撑着上完了课,好在没让学生察觉出异样来。

    顾小曼见他面色惨白,赶忙将他拉到办公室里,盛霜序本想早些回去,但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只得在办公室先坐下。

    顾小曼为他倒了杯热水,担忧地问道:“盛老师,是因为刚才那个人的原因吗?他来时说是你的学生,我们就没拦,如果有下次的话,就绝不叫他进屋了。”

    盛霜序不想把顾小曼也牵扯到他与沈承安的腌臜事里,他捏着纸杯,热水微烫的温度传进他手心,他赶忙摇头说:“我们是有些小矛盾……不过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想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没事儿的,不用再麻烦你们了。”

    “你是毛豆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顾小曼挑了挑唇,安抚道,“盛老师,朋友就是困难的时候互相依靠的。”

    “明天我给你放一天假,好好休息吧。”

    周末通常是盛霜序最忙的时候,他要上课,课后还得备课批改作业,突然空出来一天休假,反而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盛霜序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诊所的,他恍惚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刻意不去回忆的、尘封的记忆随着沈承安的纠缠再度涌起——

    一切都是因沈承安而起,沈承安毁了他的人生,叫他妻离子散,也叫他再也不能在世人面前抬头做人。

    越是想将痛苦的回忆抛之脑后,那些侮辱他的言论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苦、挨那么多不知情人的辱骂呢?——凭什么呢?

    盛霜序烟瘾犯了。

    他从床上爬起的时候,才发现泪水已染湿了床单,他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翻箱倒柜地去找压在箱底的烟盒——他许久没抽烟了,若不是沈承安来扰乱他的心绪,他或许能顺势把烟戒掉。

    烟是为他痛苦疗伤的解药也是毒药,只有在袅袅白烟中,他才能暂时有喘息的空间。

    盛霜序抱着烟灰缸跌跌撞撞地躲到了阳台去,梁烧在楼下坐诊,小鹿也在卧室里,来这里吸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他叼着烟,哆哆嗦嗦地点了火,尼古丁充斥肺腔的一瞬间,盛霜序如获新生。

    在极度的悲伤中,盛霜序的理智也随着指间的烟灰掸落、熄灭,他忽然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平时的他想要维持那少得可怜的自尊,便绝不会有倾诉的勇气,所有经历的不堪便都堆积起来,都由他自己承受消化,抚养meimei是如此,被污名牵连时亦是如此。

    盛霜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点开了高媛媛的头像。

    他这段时间踌躇了许久,都没勇气去面对高媛媛的质问,也怕高媛媛不信任他的说辞,事到如今,在情绪的推动下,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他总得尝试着去解释。

    盛霜序全身的血液都凝在了打字的指端,仿佛每一个字都融了他的血,他将过往惨痛的经历略写成条长短信,点击发送。

    发送信息的过程并没有盛霜序想象中的那么难,心里的担子终于是轻飘飘地落了地,也没砸出一点儿水花来,盛霜序双臂靠在栏杆上,一手抓着手机,一手夹着烟,麻木地一口口往嘴里吸,一支烧到了烟屁股,他就掐了烟头,再重点一支。

    他读书时吸烟远比现在吸得更凶,那时的他还有meimei,生活还好似有些盼头,现在的他什么都失去了,唯有烟瘾阴魂不散,时刻在他脆弱时趁虚而入。

    盛霜序也不知自己抽了多久,烟灰缸里已积了不少烟头,他还想再点一支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响铃,直吓得盛霜序一个激灵,险些把手机给丢出去。

    是高媛媛的电话,盛霜序面对她时总带着愧疚与手足无措,他立即按了接听键,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媛媛怒气冲冲的声音穿了过来,震得盛霜序耳朵嗡嗡响:“盛霜序!你现在在哪儿呢?”

    盛霜序吸了太久的烟,脑子都钝了,他有些木讷地说:“我、我在阳台抽烟……”

    “我问你住在哪里呢?”高媛媛的话子弹似的飞了过来,“我看到你的短信了,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不,我们必须得谈,为了囡囡也得说清楚了。”

    第77章 纠缠

    高媛媛的性格与总优柔寡断的盛霜序截然相反,她处事果断,雷厉风行,心思不如盛霜序细腻,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楚,她便直接定在周日见面,要和盛霜序面对面地谈。

    盛霜序读书时就认识高媛媛了,相识多年,他们本应对彼此足够熟悉了解,最终还是抵不过媒体日复一日的曝光与网络暴力。

    高媛媛最初也不信事关盛霜序的风言风语,但到了最后,没有一个人肯相信盛霜序的清白,她与盛霜序的联系方式不知被谁曝光于网络,便要平白无故地遭受无数个来自全国各地的、陌生号码短信的辱骂,亲友的质疑也扑面而来,都成为扎在婚姻生活中拔不出来的刺。

    盛霜序无法自证清白,能拿的出手的,就只有轻飘飘的话语,以至于高媛媛都忍不住怀疑起被羁押在拘留所里的盛霜序。

    他们已许久没能坐下好好说话了。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盛霜序怕冷,便还穿着厚毛衣,他与高媛媛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鼻尖都冷得微微发红。

    长椅背靠的树木已生了新芽,公园一片春意盎然。

    盛霜序有些紧张,合同不在他手上,玛利亚也不允许他手里有什么威胁到沈承安的证据,他确实没有什么能力去证明自己和沈承安的交易。

    高媛媛有自己的判断——至少,她们母子近来收到的大额汇款可以佐证。

    高媛媛的工资也并不丰厚,她一个人带孩子,囡囡总得长期治病,为了女儿,她也无法拒绝这么多的钱。

    饶是坚强如高媛媛,回忆起最难熬的那段时光,她都忍不住眼眶发酸。

    “盛霜序,对不起,”高媛媛叹了口气,说,“你过得真的太苦了,那时的我……我很难不受外界的言语攻击影响……”

    盛霜序苦涩地笑了笑,说:“都过去了,我现在活得挺好的。”

    他已经把他所能做到的都做了,他只能适应现在的生活,并强迫自己安于现状——毕竟,已经没有什么会比以前更苦了。

    高媛媛用手捂住脸,手指陷进长发发根,揉得杂乱,她闷闷地说:“对不起,即便你是被强迫的,我……我也不能接受……”

    “我不能和你复婚,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纵然当年结婚的时候,她已知晓盛霜序的过去,也可以接受他少年时曾被猥亵过,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她的丈夫曾被男人压在身下做那种事情。

    即便是被强迫。

    盛霜序一愣,即便高媛媛没明说,但还是刺痛了他,刻进骨子里的肮脏过往隐隐作痛。

    他继而自嘲地说:“我给你发信息澄清,不是为了要复婚的,我这样肮脏的人已经不值得去创建家庭了,也不配去糟蹋任何女性。”

    “我只想解除误会,毕竟我们曾经是家人。”

    “不,你不要这么说,”高媛媛从手掌里抬起脸,话语间带着愧疚,“不zuoai人,你还可以是我的家人,囡囡不能没有父亲。”

    盛霜序无时不思念女儿,问道:“囡囡最近怎么样?”

    “她最近交到了很多朋友呢,幼儿园有活动,要给家长表演节目,几个小朋友总围在一起唱歌,”说起女儿的时候,高媛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可惜囡囡随我了,唱什么都跑调。”

    盛霜序想象着女儿的模样,心都化了,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转瞬过后,数不清的愁绪就杂七杂八地涌入盛霜序心头,成年人之间的矛盾尚且可以通过对话解决,而小孩子呢?囡囡受了那么重的打击,他该怎样向她去合理的解释?

    但事情总是在向好的方面进展的,至少他可以见到女儿了。

    高媛媛搓了搓手,转移开沉重的话题,说:“感觉总坐着有些冷,我去买两杯热饮,你想喝什么?”

    这种城中心的公园里孩子很多,相应的也有些贩卖零食玩具的路边摊,高媛媛所说的正是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奶茶热饮。

    盛霜序也觉得冷,但他不大喜欢甜食,便说:“我就不喝了,我在旁边等你。”

    盛霜序站起身,走到了摊铺的不远处,他默默地望着高媛媛纤瘦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你和她要复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