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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指摘了一句,纪濯然照样不恼,笑眯眯地拨了拨弓弦,“多谢傅仙君关怀——” 傅断水似是满不想被他套这个近乎,反无动于衷地挪远了半步。 却忽听纪濯然痛嘶了一声,甩手扔开了手中的箭弓。 箭弓嘭声落地,傅断水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掂起了纪濯然的手,见他掌心被弓弦划开了一道细口,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凝神念起了素心诀。 掌心的伤口缓缓愈合成痕,纪濯然毫不觉痛似的,笑着调侃他,“说是知交,傅仙君却总是防人过甚,也就只有在我这知交受伤的时候,才愿意稍与我亲近些许……” “……”傅断水抿唇不语,待他手掌中的疤痕也消失无迹后方才松开了他,“我命……” “是是是,你命格带克,上克父母,旁克师友——”纪濯然满不在乎地甩甩手,续上了他微凉的话音,“听你解释过八百遍了,耳朵都快起茧。” 解释过八百遍,不也依旧没用么。傅断水静望着他,眼中无波无澜,又道:“我的生母……” “唉,每每提起这个,你总要拿出来说。”纪濯然无奈地再度打断了他,背书一般平平板板地道:“你天生克命,并非出身宗门。是堑天长老于密林中捡回了还在襁褓中的你,往一旁的小道上多探几步,又找见了你母亲的尸身……” 傅断水仍是静望着他,抿唇无言。 他因天生克命,母亲早亡。堑天长老虽见他根骨有灵,收他入宗门,授他以道法,却也不曾以师徒与他相称。他常持着张冷面,以凉薄面貌待人,玉烟同门敬他畏他,不消他多作解释,也断不敢与他亲近。 唯有这位人皇太子—— 纪濯然话音微顿,回望向他,“——可我不是也说过八百遍了么……” 他含笑眯起眼,眼尾红痣也跟着轻轻一动,似枚鲜艳血滴落在了他的颊上,“我天生皇命,不怕受克。” “……”驳不来他这歪理,傅断水与他对视片刻,终是败下了阵来,弯身拾起了地上的箭弓,又自他身后箭筒中重新抽了一支羽箭,一并递到了他手上。 见他服软,纪濯然便笑得更开怀了,板直身姿拉弓搭箭,判风向、断雨势。 箭翎脱弦的一刹,他听见傅断水淡淡的声音响起,“……下回别再刻意弄伤自己。” 箭尖穿风碎雨而过,狠狠钉入了漆红的靶心。 雨幕连绵,纪濯然收起弓弦,转身笑望那冷面的仙君,对他轻眨了眨眼,“这招用上八百遍,傅仙君不也总会上当么。” 第八十五章 夜幕渐垂,华灯初上,盏盏灯笼随风轻摆,摇下满街四淌的红橙光色。 暖光燃照之下,有两顶软轿静停于谈府大门边,旁垂首侍立着十数家仆与轿夫。 谈昂之携夫人引谈秦二人一同走向软轿,边捋着胡须轻叹,“日里上朝,夜里赴宴,我这把老骨头啊,可真快经不起折腾了——” “可别这么说,”谈夫人柔声劝他,扶他上了前一顶轿子,“皆是君恩哪。” 因还不知国师深浅,怕三九凶险,便将契符暂留在了谈府之中,秦念久被谈风月轻拽着袖口,在后一顶软轿旁站定,左右四顾了一圈,奇怪地小声道:“那俩小叶子呢?他们不与我们一同赴宴去么……还是跟着傅断水他们了?” 谈风月仍拽着他的袖沿未松,拉他踏上软轿,待坐定后才道:“人多未免扎眼,说是太子给他们安排了别的身份,入宫后即能见着了,还能多少照应着些。” “……哦。侍卫?挺好,这样多少能名正言顺地带着剑傍身……”秦念久随口应着,忽将袖子抽了抽,“……不是,老祖你拽着我袖子做什么?” 入宫有不得携带武器的规矩,两人的伞扇皆用“袖里乾坤”藏了起来,谈风月摇惯了银扇,手中一旦空落便难免觉着有些不习惯,总想抓着些什么东西才好……他轻咳一声,悻悻松开了手中的衣袖,转头看向帘外,拣些多余的话来说,“不想皇都竟无宵禁——” 却见秦念久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入了自己的掌心。 放在掌中的手温度微凉,较常人体温低上几分,令他下意识地拢起了五指,欲要将那只手烘暖才好,嘴角反而迟了一步才扬起些许。 秦念久任他扣着自己的手,同样偏头看向了帘外,附和着道:“是啊,入了夜也还是这么热闹——” 都城百姓懵懵不知自己“命”、“运”几何,不知自己的“命”与“运”实则都为他人所暗中掌控着,只踏实地过着眼前日子,日里劳作,夜里休息,如此日夜往复,只要一天未能发觉自己实为他人之鱼rou,便也能称得上一天“安乐无忧”…… 眼下适才入夜,皇都又无宵禁,街上灯火阑珊,行人依旧济济,软轿沿街直向宫城而去,可隔帘听见外头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瞧见有光影透过薄帘,落入轿中。 软轿并不算宽敞,秦念久倚在靠垫之上,一手与谈风月轻轻相扣,偏头望着遍街不知忧患、只知安乐的城人,轻声一叹,“……望能一直这么热闹下去才好。” …… 谈府距宫城并不算太远,轿夫脚步亦稳当有力,耳听着轿外人声逐渐淡了、散了,反听见有许多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便知已近了宫门。 受查验、入宫门、落轿、踏入内城门,一路畅通,风平浪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