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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想着便觉来气,又对国师积怨深深,三九拳头紧攥,轻啐一口,忍不住窃声骂道:“哼,狗贼!” 乍听他此言,谈风月还当他是在骂自己,却意外地没与他计较,而是略略一僵,看向了秦念久:“……是我欠考虑了。” “哪会!”最见不得他这副如履薄冰的小心模样,秦念久无奈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近前来,“要是真照这么说,这聚沧哪处都能惹我伤怀,那我们不如早早离开此地算了,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三九更是着急解释:“不是不是,我骂的是那国师——” 实则他倒也不是如履薄冰,只是无论这阴魂是否会伤怀,未考虑周全便是他之过。谈风月略作迟疑,终还是轻轻抚上了秦念久的发端,简单“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便将他拉了起来:“先回房歇了吧。左右这书阁我都已收拾齐整了,留三九在这儿清清灰除除尘即可。” 这活计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三九懵懵一呆:“啊?那仙君你呢?” 谈风月却已如风般将秦念久卷离了藏书阁,遥遥抛下一句话音给他:“——陪你鬼君解闷,免他伤怀。” 晚霞酡红,夕阳入海。 被翻新整修过一遍的竹屋尚还称得上雅致,根根青竹笔挺,如翡如翠,内里布置也仍是那般素净,除了那原本琳琅的博古架上缺失了大半物件,余下一切都好似旧时模样。 眨眼间就被谈风月一路带至了竹屋之中、放他在床沿坐好,秦念久阵阵目眩,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好笑地一擂这老祖,“这么急做什么!” 谈风月坐到了他身侧,自顾摆弄起了床边小案上的茶具,“怕你不愿在藏书阁久待。” “分明是欺负三九吧!”脑仁闷痛,秦念久拿手一磕前额,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真是……害得我头晕。快快,劳驾让我靠靠。” 谈风月为自己斟茶的动作稍顿,凉凉嗤他:“娇气。” 说是这么说,他却搁下了茶杯,依言将他扯倒在了自己腿上,自觉地替他揉起了额角。 后脑枕上一片温软,确实消减掉了些许晕眩,秦念久十分受用地微微眯起眼,手指顺势绕上了谈风月垂下的发丝,“……不过早些回来歇下也好,我确实有些困了。” 若换作之前,这时谈风月定会打蛇随棍上,满是私心地拥他倒下,可现在……一切都好似不同了。 毕竟他现在神智混沌,身体亦虚弱,谈风月没多说什么,拿手覆上了他的前额,轻轻拍着,一副这便要哄他入睡的架势。 奈何秦念久却是向来不安生的,前一句才刚说了困,后一句便又开始叨叨了起来:“今日收拾了藏书阁,明天便能去整理库房了……唔,离库房不远就是厨房,可以叫三九顺手去清理……离远了还有几方岩洞……” 谈风月垂眼听他絮絮念出只有他记得的各处地名,逐一应了下来,“好。嗯。我来收拾。……” 自窗外透入的暖橙夕照逐渐变作紫红,又点滴转暗,眼前的景是旧景,身边的人是故人,竹屋青衣,满目青绿,耳畔的话音也是那样熟悉,一派静好光景。 许是这样静好的光景令他想起了青远,又许是这老祖句句顺应的模样着实新鲜,秦念久稍喘了口气,将绕在指间的发丝卷起了又捋直,末了还轻轻拽上一记,好笑道:“若是在青远时你也这般勤工,宫不妄肯定就不会那般对你生厌了。” 他说出这句话实属无意脱口,好似“宫不妄”不是那幻阵中凄然落泪的师姐一般,竟惹得自己蓦地一顿,无端恍然:“……说起来,还答应过她我们要回青远去呢。” 是这一世的他与谈风月答应了鬼城城主,要回青远去,而不是上一世的秦念久与谈君迎。 谈风月察觉到了他的失神,原本覆在他前额的手掌轻轻下挪,虚虚遮住了他的双眼,“还回去吗?” 眼前一片漆黑,却暖而可靠。秦念久抬手盖上了他的手背,答得笃定:“回。迟早会回去的。” 待他了结此事,找到不用成魔的方法,便能回到青远去——过那生人不犯、神仙不管……他所盼望着的生活了。 谈风月垂眼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秦念久,心内微微一揪。自从那日在留影幻阵中知晓了前尘始末,这阴魂虽表现得异常平静,仍能姿态轻松地与他说笑拌嘴,伴他重修观世宗门内外,不但对他不再疏离,甚至还能与他笑谈起观世宗人死事,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实则却一直在暗中布置,还以为他没能察觉……想来这阴魂该是认为此事与他无关,不愿将他牵扯进来,惹他担忧吧。 思及他所布下的那再普通平凡不过、不堪大用的阵法,谈风月无声地低叹出一口气,抿了抿唇。 阵法无用,横竖有他在旁,他直接出手助他便是。 ——还真是难得他们二人,原本浮浮躁躁的那个沉下了心来筹谋,向来沉稳的那个却只想当一回莽夫。 被这奇异的反差逗得莞尔,谈风月唇角微弯,扮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静静抚了抚秦念久的长发:“嗯。” 回想起在青远时的自在安乐,自己却正逐步入魔,秦念久不由得一阵惆怅,胡乱挣开了谈风月覆在他眼上的手掌,侧过身去揽住了他的腰,低低道:“嘶,说是正入魔……可我看我除了身上会冒些魔气出来、格外虚弱些,也没什么大变化啊?该不会这整场成魔之说,都只是幻梦一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