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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注目之下,就见一抹灰白色身影轻盈的自屋顶半空中落下。折扇遮于面前缓缓放下,将轻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张乖戾的脸。 艾叶轻眯一双桃花眼,行见礼一般弯了弯身子问道:“敢问各位道长,是想找小可吗?” 狭小院子里安静得很。白砖黑瓦,毫无生气。 繁密桂树散发着甜腻香气,伴风充满整个院子。几只小雀落在地上跳着寻吃的,是这院子里唯一透着人间气的东西了。秋季阳光虽不如春日夏阳,也能暖洋洋的照着人间。 但真的是所有人都能活在人间吗。 桂树下伶仃的那座小宅,门窗紧闭。若是离近仔细看的话便会注意到,所有窗居然皆是由黑色油纸紧密遮盖住,既不能透光,也不透气,就好像放不进一丝人家烟火般的,连桂花的香气也渗不进去的,清冷又孤独。 屋内燃着的白蜡散发出微弱又跳跃颤抖的烛光,像个体弱多病的孩童,须全力撑着,才不叫着世间完全陷入黑暗,却又太过勉强。 明明窗外便是个大晴天,只要推开窗子,就是开云见日。 顾望舒一夜未眠。 他坐在桌边盯了半宿的烛火,眼里都有些发花。 脑海中反复是艾叶和他讲过的话,他怎么想都是不懂,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连困妖绳都困不住的大妖,非要一路百依百顺跟着顾长卿颠簸而来,心甘情愿把自己关进这末渊楼里。 以及最后说那句,改变主意,是什么意思。 想不通,更是放心不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师父。 顾望舒目光落于倚在墙角的伞上,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艾叶那张轻浮挑眉嬉笑的脸。 说句实话,这妖还真的与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凶神恶煞赤面獠牙的杂妖不同,可是布满假装不来的少年英气与桀骜洒脱。 是他从未拥有过,也不能拥有的那种自由感,那种……在阳光下长大的人才会有的,对生活悠然自得的气质。 如若他不是一只妖,而是个普通凡人,或许可以…… “——咚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他从深思中拉回,又燥又吵。顾望舒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刚想发火张口问是谁,就听见门口一个小道童扯着个还没变声的脆嗓喊着,“二师兄!中堂出事儿了!您快去看看吧!!!” “中堂能有什么事啊……”顾望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应道: “师父和我那几个老古板师兄弟不都在,虽然除了师父没几个真有用的,那要是遇见了什么连他们几位都没法子解决的麻烦,要我去又有何用?充数?陪葬?” 顾望舒起身向床榻靠过去,根本不愿理会,身心俱疲,只想着去小憩一下。 “行了,大惊小怪个什么。可别唬我了,早课我是不会去的,困死了!”言罢,他再挪几步,一头扎在床塌上。 “不……不是,是妖!末渊楼关着的妖跑出来了!现在和老祖师在中堂僵持着呢,您真不去看看吗?”门外小道显然急得要命,喊起来可顾不上屋内人到底是个脾气多差的。 “什么?!” 顾望舒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猛从床榻上翻起来。 昨夜景象历历在目,分明心知那妖有诈! 困妖绳锁不住就罢了,可那末渊楼又怎么能逃得出来的? 他不是说好不会对清虚观下手,可这又是……! “可恶……” 顾望舒死咬住嘴角,抄起手边立着的纸伞便夺门而出,也顾不上自己衣襟系带散了一半,碎发还贴在脸上。 无所谓,现在想那些有什么用! 顾望舒一手撑伞,却能保持着惊人平衡在屋顶施以轻功,飞快地奔走屋脊之上。略散的黑纱道袍卷风摇曳,活像只展翅的黑鸦雀,轻巧着跳跃翻滚,没一会儿便准确落在中堂背身围墙立柱之上。 他警惕屏住气息观察张望了好一会儿,却是没听到什么打斗争吵的声音,也没见有什么人聚在这里。中堂只是和往常一样,一派庄严肃静,沉香味重,即便是在室外,依旧熏得他头疼。 打量了好一会,还是并无异样。顿时心生疑虑,狠了狠心直接跃下两步,自后窗悄声翻了进去。 顾望舒一个滚翻完美落地,都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惹人厌的声音,轻愉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呀,是你?来啦。我还奇怪你怎么不在这儿呢!” 顾望舒只觉得背后汗毛登时嗉地全倒立起来,顺着脊椎直一溜麻上头顶! 就是那种……有一百双眼睛盯在背后的滋味,让他意识到原来人也会有类似动物的危机意识本能…… 顾望舒僵硬缓慢回过身去,脑子乱成一滩死泥,好像光这个转身就用了百年之久。 …… 暗骂完蛋。 就看见他那几个师兄弟端正儒雅分坐中堂两侧,顾远山一身雅致的捧茶坐在上位,低垂着眼没在看他。而此时艾叶竟然好端端的就坐在下席中,手中还摆弄着茶盏,挂着一脸忍俊不禁狠劲憋着笑瞧着自己! 这……这都是什么……! “咳,不愧是二师哥啊,连这登场的方式都是如此与众不同,别出心裁。”顾清池尴尬地清了清嗓想圆场,可这一向性子温润如玉的人,此时脸上可是为了努力忍笑而逐渐扭曲的五官,很难不叫人怀疑他刚那声咳嗽是不是故意为了掩盖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