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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淋着雨没走几步,前头又出现沈曜。隔着一点距离,他面目在闪电过后晦暗不清。他没用轻功却拔足狂奔。他不辨方向地踉跄了两次,身形没入金桂林中。 我疑惑,顺他足印跟上去,跑了近两里才远远看到他。 他停在一株金桂树下,站了一会儿,仿佛被暴雨打脱力一般,扶着树干缓缓跪倒在泥泞上。我躲在树后,他似乎一无所觉。他将手撑在地上,稳住微微发抖的身体。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十指深深插入了柔软的泥土里。他竟然会这样痛苦而脆弱。 天空忽明忽暗,远方闷雷滚滚。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哗哗,天地间最终剩下倾盆暴雨。 “出来。”他止住颤抖,哑着嗓子叫我。 我沉默着走到他面前。他仰头看我,面上道道水流顺脖颈流到泥地上。他双眼微微泛红。但我知道他微红双眼只是被暴雨所激。他流血流汗,却绝不会流泪。因为他是沈曜。 他一下跪起身,猛地将我揽过去,死死抱住我的腰,头埋在我的心口。力度之大,几乎令我无法喘息。 他喃喃:“容妹处处都好,待我情深意重。李平,可是我…我…” 可是什么?我不明白他的痛苦,只得一动不动任他紧紧抱着。我抬手解他发带,取下他发上鸟衔花巾。五指成梳,理他被雨打乱的头发。由于长年酗酒,我双手不像过去那样稳定。我过一阵儿才完全束好他泼墨长发。我宽慰他:“今日是十月十日。你都二十五岁了,头发还弄得这样乱。” 在我心口,他反复闷闷地说:“李平,你染黑了头发。你完全回来了。你完全回来了。” “嗯。我想戒酒。”我插回鸟衔花巾环,打算明日再提另一件决定好的事,“不过旁人都说为了不理会共感,没死的人都戒不掉酒。” 沈曜说:“李平,你可以。尽管你不会武平日还怕痛,但卫侯没击垮你,赌神没吓退你,你进过苗域失去过挚爱,一路撑到现在,是我仅见的坚强。你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我叹气:“我哪有这样厉害?只是小时候对你好些,你就将我看得很好。” 然后在暴雨中静静地等他恢复。 暴雨渐小,头顶上的金桂花繁盛非常。一些金黄被雨打到地上,有些则沾到了沈曜的发上身上。 此情此景,犹似梦幻泡影。 第71章 标题:同生共死 概要:对,就是这样,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以我喜怒定你生死 永熙七年十月十一日,我收拾了一整天营帐。晚上打包袱,我鬼使神差地将三枚掌心雷塞进去。 我去中军帐中找沈曜。路上风头如刀面如割。几个兵卒经过,明光铠甲夜不脱。入帐时,沈曜着红色单衣,正独自低头看桌上地图。旁边放着小空碗,壁上挂龙泉。他抬头,有些忧虑:“李平,我看地图入了神,还没来得及给你放心头热血。”我走到他身旁:“不急。如今已与天一军和谈了……你在琢磨如何拿下鄂渚?”沈曜否认:“没有,我早知道如何拿下鄂渚了。只是推翻李昌祐之后,咱们盛军必然还要和天一军一战。”我诚心诚意:“盛军有你在,一定赢的。”他桀骜一笑,却又摇头:“我不担忧败给天一军。只是战祸一起,又有十几万家胆破心惊。硬攻下的儒州西满目疮痍。我至今耿耿于怀。”我那三枚掌心雷,不知能否帮上他。 “到时候再说吧,先拿鄂渚。”我另起话头,“律依去了海上龙王那里。”沈曜侧颜唇角一勾,凤目一弯:“她老惦记闯荡江湖。她虽然才十五岁,但轻功好,有事跑开,别人也莫可奈何。” “我也这样想。”我说,“沈曜,我也想离开盛军。” 他转头,凤目近在咫尺,压迫感满满:“为何?” “一来,杨文裕大夫处理军中伤患绰绰有余,再不济他可以带徒弟。”我诚恳地说,“二来,我是医者,长年累月看这些兵卒受伤殒命有些累了。沈曜,我想回长安城,我想回草市镇,我想回家。” “袁州到长安城一千四百里。你不谙武功,要找谁送你?”我还没回答,他忽然冷笑, “是不是石慕?” “是,”我有帮沈曜的打算,“石教主叫我有事找他。” 沈曜凤目中生出缕缕血丝,面上的森冷残酷不加掩饰。“李平,你不公平!”他嘶哑,“香榧树结果尚且只要三年,李平,可我等你五年,你无动于衷。你见他一面,立即缠绵。现下你还要和他走?” 我迷惑中不由自主往后退。后背抵到营帐,退无可退。 他右手拔下鸟衔花巾环,勾开发带,泼墨长发披散开来。“你以为西江苗寨的老嬷嬷为何执意说你是我的情人?你几时见过父子兄弟立下同生共死之盟?”他手指纤长雪白,冷冰冰地游弋上我的脸,“李平,你猜不到吗?同生共死本就是情、人、之、盟!” 我脊椎涌上战栗。吞咽两口空气后,我尽量维持镇定:“你知道我一向拿你当至亲。而你带我种共生,我很感激。你我可否两清?” “你我之间…不可能两清。你应过做我娘子的,七年了,你忘了不要紧,”他古怪一笑,声音轻柔,令人毛骨悚然,“我记得。” 他解开红单衣,露出结实胸膛。鸟衔花巾环被他有力手指握着,沿他胸膛慢慢划下。我定的白玉巾环原本边缘光滑,此刻被他灌了劲,锋如龙泉,所到之处沁出血珠。最后那温润停在他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