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太子殿下的小金枝在线阅读 - 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第68节

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第68节

    江鹤声笑着问。

    清清冷冷的气息萦绕在宫墙角,是记忆中熟悉的清茶冷香。秦小猫儿想扯扯太子哥哥的衣角,去蹭一蹭,可是太子哥哥似乎记不得她了。

    “太子哥哥,你忘记我了么?”

    秦小猫儿突然变得十分委屈,抽抽噎噎的,埋着小脑袋,不想去瞧江鹤声,嗓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可是我还记得太子哥哥,我今日特意来找太子哥哥呢。”

    “唔。”

    江鹤声近日意识昏昏沉沉的,实在记不起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歉疚,他轻轻哄着秦晚妆:“孤近来不大记事,容孤想一想,等孤记起了,再与姑娘交代,好不好。”

    秦小猫儿的嗓音温温软软的:“太子哥哥先前帮我抄了书,还给了我酥酪吃,你当真记不得了么。”

    江鹤声身上落了雪,雪水打湿衣裳,他却不甚在意,认真瞧着小姑娘,听到这话,他想了想,意识有些昏沉,温声笑笑:“孤再想一想。”

    秦晚妆仰着小脑袋,连哭也忘记了,她瞧着温润矝雅的小少年,对上那双温柔得能包容万物的漂亮眸子。

    遥不可及,像天上的月亮。

    秦小猫儿头一回发觉。

    ——她与太子哥哥之间的距离原来这样远。

    秦小猫儿抹干眼泪,压下心里的委屈,她想起林哥哥先前同她说的话,林哥哥说,不能让旁人知道,她是秦府的三小姐,若是有人问起,便胡诌一个名儿。

    于是,小猫儿乖乖巧巧的,答江鹤声先前的问题:“我叫阿桥。”

    她想见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待她这样好,是除了林哥哥外,待她第二好的人,他帮自个儿抄书,还给她酥酪吃,她很欢喜太子哥哥,想时时刻刻见着他。

    于是,秦晚妆轻轻扯了扯江鹤声的衣摆,抬头瞧着他,细声细气的,带着微微的颤抖:“太子哥哥,我冷,你能把我捡回家么。”

    江鹤声本想着,派人去查查哪个宫走失了只叫阿桥的小脏猫,再遣人将她送回去,然而这小脏猫软乎乎的,瞧着是懵懵懂懂的模样,他的心倏尔就化了。

    他哑然失笑,轻轻颔首道:“善。”

    第63章 月亮

    天色一片素白, 洋洋洒洒的雪粒子直直砸下来,伴着刺骨的寒风,木窗咣当咣当作响。

    书房内却很静谧。

    江鹤声坐在桌边, 手肘抵桌,单手撑着脑袋, 半阖着眼, 他百无聊赖, 指尖一下一下,轻轻叩击宣纸,纸张微颤,发出窸窸窣窣的清脆响音。

    “殿下。”

    小太监走进来,轻声唤他,恭敬呈上药碗:“药煎好了, 您趁热喝。”

    江鹤声回过神, 眉眼有些惺忪, 怔了一会儿,才接过药碗,将里面的苦药汁一饮而尽了。

    瓷碗触到梨木托盘,发出“咔哒”的声响,他揉了揉太阳xue, 意识有些昏沉,屈指轻轻敲击瓷碗,有些不满,病恹恹道:“这药孤已经喝了三个月了, 为何病还是不见好。”

    小太监把药碗收了, 敛眉恭敬道:“殿下又使孩子性子, 疾患总得慢慢温养, 不能cao之过急。”

    江鹤声听着,倏尔轻笑:“天一,你说话为何总是这样老成,你只比孤年长五年罢了。”

    他偏头,看着天一,唔了一声,眉舒眼笑:“孤听你说话,总觉得在听父皇训谕。”

    天一顿了顿,嗓音嘶哑:“殿下慎言。”

    江鹤声又笑,清透的眸光里难得露出些纯粹的少年意气,他抬眼,透过窗瞧了瞧院外的风雪,倏尔想起什么,偏头问天一,语气温温柔柔的:“孤先前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呢。”

    “带她过来,孤想瞧瞧她。”

    小少年垂眸,拈着狼毫的笔顿住,他想起雪地里满脸清泪的小猫儿,她胆子这么小,他担心她来了东宫会害怕得偷偷掉眼泪。

    *

    秦晚妆经过一番梳洗,又变成了白白糯糯的漂亮模样,她乖乖巧巧坐在窗边,任由宫婢为她绞干长发。

    半晌,整个人又懒散下去,趴在窗檐上,认真地瞧东宫院落里簌簌的风雪,眸光晶亮晶亮的。

    “这便是东宫吗?”

    小猫儿的声音也软乎乎的:“太子哥哥向来便是住在这儿的呀。”

    宫婢柔声回答:“是,此处便是东宫。”

    她在东宫里陡然瞧见一个小姑娘,起初还颇讶异,少顷便想通了。

    殿下惯爱捡人来养。

    短短一年内,他便捡了个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罪奴,还有出身卑微人尽可欺的二皇子,以及破庙里几个口齿伶俐的乞儿,并一些朝中大臣家里的世子们,他瞧着开心,便捡回来养一养,逗个乐儿,厌了便再送回去。

    同往常比起,在雪地里捡回来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似乎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

    殿下将小姑娘牵回来时,阖宫上下都在猜测,她在宫里应当留不了多久。

    毕竟,宫里有趣儿的人这么多,而这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看着却没什么心机,定然也想不出讨好殿下的手段,说不准殿下过几日便厌倦了。

    宫婢低头,手里拿着白绒长巾,慢慢为秦晚妆绞干长发,她瞧着温温软软的小姑娘,不免心生欢喜,闲谈道:“殿下怜惜姑娘,姑娘也当好好侍奉殿下才是。”

    秦小猫儿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宫婢jiejie的话,她有些好奇,不求甚解地追问:“如何才叫好好侍奉呀。”

    “嗯——”

    宫婢看着小姑娘,沉吟一会儿:“自然是想殿下所想,忧殿下所忧,姑娘若是不明白,便可在殿下倦怠时,为他沏茶点香,或是制些绣品,博殿下欢心。”

    “姑娘行事,也当以殿下喜好为主,万不可惹殿下厌烦。”宫婢细细叮嘱。

    秦小猫儿听得十分认真,重重点了点小脑袋,觉得自个儿明悟了,暗暗把这些记在心里。

    原来这就是好好侍奉,听着也不难呀。

    她可以做到的。

    *

    “哗啦——”

    狂风呼啸,碎雪乱舞。

    书房的门窗悉数闭紧了。

    角落处生起银炭,劈里啪啦的火星子来回跳跃,炭盆间星星点点散发着暖红的光晕,暖融融的气息爬满每个角落。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小姑娘绵绵软软的话音。

    “太子哥哥,先前就是这样呀。”秦晚妆坐在矮桌边,仰着小脑袋,眉眼弯弯,乌黑卷翘的长睫一颤一颤的,她很认真,重重拍了拍江鹤声面前的桌案,“你就坐在这儿教我识字,你说你要想一想,然后、然后我就睡觉了。”

    秦小猫儿想把狼毫递到江鹤声手里,软乎乎的小手触上冰冰凉凉的指尖,江鹤声一怔,懒懒散散坐起来。

    他接过小猫儿手里的狼毫,觉得稀奇,轻声笑,嗓音清清润润的:“孤教你识字,你为何会睡觉。”

    “我困了呀。”

    秦小猫儿似乎觉得并无不妥,乖乖巧巧答江鹤声的话。

    江鹤声哑然,眉眼舒展,他看着小猫儿,长久以来的头疼不知怎的,竟慢慢消减了些。

    他正出神,小猫儿轻轻扯了扯他的袖摆,眸光怯生生的,生怕他嫌弃一样,小猫儿说着,垂头丧气低着头,有些懊恼:“我那时是不是不该睡觉呀,若我没睡觉,太子哥哥是不是能记得我了。”

    “唔。”

    江鹤声单手撑着脑袋,偏头看她:“为何会这样想。”

    “孤不记事,是因为孤染了疾,近来思绪有些昏沉,与你无干,孤应当同你赔不是。”他温声解释。

    江鹤声笑着,拿狼毫末端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不过,你在学字时睡着了,确实很不妥,纵使你尚未开蒙,也该明白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日后……”

    小少年换了霁色襕衫,绉纱曳地,起了褶皱,恍若雪后初晴的天色,襕衫色调温凉,显得少年人愈发矝雅清贵。

    屋里点了灯,昏黄烛光摇曳。

    烛光下,江鹤声整个人的气质的温和下来,像是从月亮上走下人间一样,竟显得没有那么高不可攀。

    秦小猫儿忍不住往窗边儿挪了挪,凑近江鹤声,直直对上那双瑰丽漂亮的眸子,也顾不上听江鹤声的话,磕磕巴巴道:“太子哥哥,你生得很好看,我瞧见你的第一眼,就很欢喜你呢。”

    “嗯?”

    江鹤声下意识怔了会儿。

    小猫儿的话直白又炽热,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万般的欢喜,甜滋滋的,像呼啸着卷过山野的春风。

    她方才还是很有勇气的小模样,说了一句话却开始害羞,耳尖一抖一抖的,目光却坦诚如斯。

    就好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奶猫儿,张开四肢,露出软软的白肚皮,对养她的人满心信任,还在奶声奶气的叫唤,好像在说“你要摸摸我么”。

    “唔。”

    他看着身边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眨了眨眼睛,乌黑长睫轻颤,少顷,他轻轻嗯了声:“你、你方才不是说,孤先前教你识字吗,既然如此,孤便继续教你罢。”

    小少年抿唇,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清瘦瓷白的指尖搭在檀木笔杆上,他蘸了蘸墨,递给小姑娘,又道:“不可再睡觉了。”

    语气清雅沉稳。

    烛火昏黄,柔光跳到江鹤声乌黑的长发上,大抵是因为烛火,小少年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红。

    “昂——”

    秦小猫儿蹭过来,双手交叠,小脑袋枕在手上,眨了眨眼睛,看着青铜灯架上微微晃动的烛火,恹恹的,有些不开心。

    太子哥哥为何不应她的话呀,先前,她害怕太子哥哥嫌弃她是个不矜持的小姑娘,都不敢同太子哥哥说这些话呢。

    小猫儿想了想,想不明白,便甩了甩小脑袋,把这个疑问甩出去。

    罢了,太子哥哥这么好看,他说什么话自然都有他的道理呀。

    再者,先前林哥哥也说了,众人都喜欢听话的好孩子,那她理应听太子哥哥的话,没准儿,她再乖一些,太子哥哥就能记起她了,也会欢喜她一些了。

    秦小猫儿成功把自己开解了,又乖乖巧巧蹭到江鹤声身边,接住他递来的狼毫。

    “我现下不困,定然不会睡了。”她乖乖保证。

    哎呀,她当然不会睡啦。

    万一太子哥哥再把她忘了,可怎么办呐。

    江鹤声看着小猫儿听话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他把宣纸铺开,提笔正欲写下两个字,方才落下一笔,黧黑的墨迹在纸上洇开,他顿住,却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