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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钟浅锡。 而看到他的一刹那,所有的抵抗都化为乌有。 “我马上就下去。”姚安对着楼下喊。 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嘱咐:“不着急,海上冷,穿暖和一些。” * 钟浅锡说要去透透气,指的自然不是随便找间不打烊的麦当劳、两个人坐在塑料椅子上吃一块2美元的香芋派。 他指的是出海夜钓。 钟浅锡有一艘船。 这是姚安抵达码头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船长和大副正一遍遍检查舱体。光洁的甲板上面,月亮静悄悄垂下来,被水浪震得斑驳。 姚安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一边是还没有褪去的纠结,一边是满眼的新奇。她怀着矛盾的心情,站上扶梯:“我们要去钓什么鱼?” 钟浅锡扶她上船:“这个季节,恐怕只有鳕鱼了。” 要钓这种海鱼,近岸是不行的,至少要开二十多海里。 洛杉矶虽然暖和,但夜里毕竟温度低。海风很紧,在甲板呆上一会儿,衣服就被寒意打透。 幸而钟浅锡准备得完全,带来了毯子和热巧克力。 姚安听他的话,用毛毯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固定在椅子上,只露出一双手,捧起马克杯小口啜饮。 “你经常出海吗?”身子暖和起来之后,她问。 钟浅锡在她身边坐下:“不忙的时候。” “这样啊。”姚安想了想,轻声开口,“我还以为你最近都很忙。” ——不然怎么会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 姚安说完,眼睛垂下来,盯住热气腾腾的杯子。 她疑心自己有点过火,因为钟浅锡看着她,一直没有出声。 是该找补一句的,坐在人家的船上,没必要把气氛搞僵。 姚安正准备再讲点什么,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是很忙,但是也想见你。”钟浅锡说,措辞简单,却直接有力。 姚安惊讶地抬起头。巧克力卡在嗓子里,呛了一口,狠狠咳嗽起来,满嘴都是意料之外的甜蜜。 钟浅锡也想见她。 这句话是从他嘴里实打实说出来的,不是臆想。 噗通,噗通。是姚安轰然作响的心跳声,动静大到钟浅锡好像都能听到。 他笑了,递过纸巾:“慢点喝,没人抢你的。” 姚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涨红了脸,清了清嗓子:“我没事,真的。” 她没有在撒谎。 因为不安和纠结都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雀跃,快乐在胸口吹起来,像一只圆鼓鼓的气球。 一阵海风刮过,温度有些下降。 “冷吗?”钟浅锡问,“可以开炉子。” “不冷,我没有那么娇气。”姚安是一点心事也藏不住的,心情一好,语气都立刻变得明快。 话音刚落,又补上一句:“其实我家里比洛杉矶冷多了,冬天河上会结冰呢。” 她很想多和钟浅锡聊几句。 “你的家在哪里?”钟浅锡看上去很感兴趣。 “松城。你去过吗?” 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就关不上了。见钟浅锡摇头,姚安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 人民公园的喷泉,大学时最常去的麻辣烫店。炼钢厂喷出的一团团浓厚的烟,矗立在北方沉默大地上的风车和水塔。 当然少不了雪原,无穷无尽的雪原——那是她的故乡,姚安的故乡。 “想回家吗?”钟浅锡侧过脸,温声问。 想。 但在中国人的概念里,只有衣锦还乡这一条路是光彩的。 不然父母也不会天天转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姚安,让她好好把握留学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做出点有头有脸的成就,不要花了钱又JSG无功而返。 期许总是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钟浅锡是一半中国人,这个道理他应该明白。 可他却回道:“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话有所指,让姚安抬起脸。 她的目光撞上钟浅锡的眼睛。纯然的黑里,姚安看到了一个迷惘的自己。 在那一瞬间,姚安眼前闪过了很多张面孔。父母,国内的同学,苏粒,瑞恩,甚至是尖刻的杰西卡。 他们会怎么说? 他们会怎么想? “鱼来了!”船员的喊声打断了对视。 “走吧。”钟浅锡率先起身,结束这场对话,“我们去看看。” 吊杆是被固定在船身上的,走过去的时候,末端正快节奏地上下震颤。鳕鱼在水下疯狂又无望地抖动,任凭它怎么挣扎,都甩不开专门为它准备好的鱼线。 “已经上钩了,要试试吗?”钟浅锡问。 姚安想试,但手里有点出汗,握不住滑溜溜的吊杆。 “这样,转动轮|盘,再用力提起来。” “我不行的。”姚安说得很小声。 “不要怕,试一试,我会帮你。”钟浅锡站在她身后,用手臂环住了她。 掌心叠握,雪松香弥漫开来,藏在无尽的热里。 一,二,三。 起! 咬钩的鳕鱼是无法逃脱的。 它甩着银白的尾巴,被两人合力提了起来,“啪”地一声重重跌落在甲板上。 姚安激动极了,忍不住笑着回头:“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