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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那天太阳大,他靠窗坐久了,身上有些燥热。西装被晒得发烫,连带捆着良心的绳索都化了一些。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 距离姚安回到花厅,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刚才和姚安说有事情要谈、不能离开,其实都是借口——钟浅锡是一个慷慨的情人。他可以给姚安钻石,给她鲜花,给她一切美好的物质。 但他也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会温柔地绞杀所有越线的行为。姚安主动迈出的这一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踩到了那条红线。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诫姚安。自不量力地干涉他的社交圈,后果只会有难堪。 不过惩罚从来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并不打算让姚安难堪太久。 “你这样说的话。”钟浅锡找了个借口站起身,“也许我是该去看看了。” 去看看他可怜的小鹿。 第12章 从吸烟室到花厅,要先下楼,再经过一道满是彩窗的长廊。 刚才烤得人发热的日光,此时被割裂,栅格状投下来,盖住了一连串马赛克地砖。这样的装饰风格在整个西班牙地区都很常见,甚至辐射到了多半个西欧。 有些曾经被法国殖民过的地方也会沿用,比如路易斯安那州的一间小快餐店。 钟浅锡一路前行,回忆冒出头,就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长了疮的尾巴,挥之不去。 那间餐厅的地砖,价格虽然比不上别墅的百分之一,颜色却更鲜艳。樱桃红和柠檬黄交错出一排排细密的格子,赤|裸裸的辣眼。 白天的生意总是很冷清,镇子上的居民手头拮据,大多不会去外面用餐。临到日落时分,开长途货运的卡车司机才会途径小镇,把车停在这家快餐店的门口。 他们会坐在吧台边,吃上足足一磅重的奶酪汉堡。酒足饭饱之后,一巴掌拍在女服员的屁|股上,开些下流的玩笑。 女服务员会选择把账单摔到卡车司机的脸上,或是跟着一起放声大笑。 这完全取决于小费的多少。 那些粗俗的笑声在回忆里不断响起,又被钟浅锡沉稳的步伐碾碎,成了捡不起来的渣土。 ——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想。 直到一路走到在花厅门口,他再次听到了一阵笑声。 不过这一次,是一个清亮的、少了一点城府的笑声。 准确来说,是姚安的笑声。 钟浅锡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往屋里看去。 和离开前一样,姚安依旧坐在花厅圆桌的右角。但和预想中不一样,她并没有两只手绞在一起、局促地一言不发,而是在和米歇尔太太聊天,脸上带着笑意。 “当代艺术馆真有那么好吗?那春假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和钟一起。” 诚然姚安的声音里有一点虚张声势的成分在,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钟浅锡的预判。 姚安很聪明,出乎他意料的聪明。 她也许没有完全融入太太们的圈子里,但至少她在努力地学着表达观点,别人在认真地听。 这对于一个还没踏出过校门的女生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大人们很少会真正平等地和孩子对话,就算面子上和气,实际上也不会听进去。 而姚安做到了,不管用的是什么办法。 “说起春假,亲爱的,你是不是该……”米歇尔太太和姚安聊到一半,一抬头,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姚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钟浅锡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姚安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过去的十五分钟,气氛看似和谐,实则JSG只有她清楚,全靠硬撑。 戒指的讨论结束之后,米歇尔太太确实把姚安纳入了交谈范围。会有意抛给她一些跟得上的话题,甚至开始试探性地询问姚安的校园生活。 首战告捷,姚安却不敢松懈。 因为她还背着个一穷二白的秘密,不能暴露。 每一句话都说得字斟句酌,精神高度紧张,聊天聊到后背都出汗了。黑裙子本来就吸热,潮乎乎地贴在皮肤上,像块狗皮膏药似的。 而钟浅锡的出现,终止了这场堪称酷刑的社交。 “是不是男士们饿了?”米歇尔太太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都怪我,聊得太入迷,忘记晚餐应该开始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那天剩余的时光对于姚安来说,变得骤然轻松起来。 钟浅锡话不多,但擅长处理社交场的一切问题。 有他在身旁,哪怕旁人问姚安一些她答不上来的,钟浅锡也能三言两语地挡回去,把她解救出来。 “下个帆船季,确实不能再押法国队。”他一边回答对方,一边绅士地替姚安展开餐巾,铺在她的膝盖上,“刚刚听米歇尔先生说,今天的星鳗很新鲜。” 说话时目光停在姚安身上,温柔又多情,充分满足少女小小的虚荣心。 女士们看向姚安的眼神里,立刻多了一点羡慕。 “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年轻的妻子嘟囔着,摆弄起左手的绿宝石戒指,瞥了忙着切牛排的大肚子丈夫一眼。 姚安被看得不好意思,举起葡萄酒杯,试着喝了一口。 酒液入口微有些艰涩,在旁人艳羡的目光里发酵,迅速变成了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