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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温柔很宝贵,却又好像让人无法承受。 因为方才和家里的那通电话,像鞭子一样,“啪”地把姚安心里膨胀起来的泡泡劈得粉碎。 肥皂沫飞溅,蛰得眼睛发酸。 餐盘被放在了桌面上。姚安没有去动那些奶酪和蛋糕,重新坐回了床边。 她抱住蜷起的膝盖,侧过脸,望向落地窗。 总统套房在酒店的顶楼,可以俯瞰整个达拉斯辉煌的灯火。景色是壮丽的,只是脚下这座城市,实则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酒会的欢欣还没落下去,强大的割裂感就扑面而来,混杂着黏糊糊的自卑和愧疚。 她的母亲在陪姥姥看病,她的父亲在朝九晚五地工作。 他们都希望她有出息,有本事,给他们长脸。 而她逃了三天课,坐在这间不属于她的顶楼。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硬要说的话,像是在公共澡堂里洗澡。眼瞅就要洗出个不属于她的雪白模样,混着沐浴露的水却从隔壁冲过来。黏腻的泡沫覆住她的脚面,又沾上脏污。 姚安有些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把真丝长裙和高跟鞋一股脑地脱了下来。 可换回常穿的白T恤和短裤之后,心情却也并没有踏实很多。 还是空泛,还是悬浮。 她重新坐回了床上。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思考不知道多久。 直到,咔哒。 房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身后的步履沉稳很多。 是鸡尾酒会结束,钟浅锡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一边走往衣柜走,一边抽开领带——总统套房虽然有很多张床和很多个衣柜,但酒店的专职管家不清楚情况,把姚安和他的衣服放在了一个房间。 燕尾服压在吊带真丝裙上面,堆叠出不堪的褶皱。 雪松香蔓延开来,绵长的苦。 “你怎么什么都没吃。”钟浅锡瞥见桌上连动都没动过的餐盘,解开衬衫袖扣的动作顿了一下,“胃不舒服吗?” 姚安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不舒服。 “那是有人找过你了?”钟浅锡问,语气平和。 这句话显得意味深长,似乎在暗指某个消失的朋友。 只可惜姚安没有听懂。 自从重新坐回床上以来,她满脑子就都被一件事情困住。 此刻窗外的天空滚着雷。雨下不来,聚集成一团团云,群鸟就徘徊在这样湿热的水汽里。茫然,又不安的。 姚安需要一些落下来的理由。 “你爱我吗?” 开口的瞬间,少女自己也愣了一下,呼吸仿佛都停滞了。这个在海上没有问出来的问题,竟然因为一些冲动,在此刻脱口而出。 ——如果钟浅锡爱她,那么一切就是正当的、是可以被接受的。 不用愧疚、也不用自卑了,不是么? 踩在春天的尾巴上,那些毛茸茸的感情长得足够大,在叫嚣着一个出口。 姚安的心脏因为这份隐秘的期待,开始砰砰地剧烈跳动。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好像失去了计量的意义。 很久后,钟浅锡才说:“为什么会问这个?” 他脸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啪。 钻石袖扣被他解下了来,轻巧地放在桌面上,一对小小的十字架。 钟浅锡没有给她回答。 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回答了。 轰—— 雷声掉了下来,连同闪电一起。 姚安突然觉得心脏被劈中,不再会跳动。它生理上还在泵血,但心理上又凝固着,尖锐的疼。 而钟浅锡回过身,借着头顶的一点亮光,端详起姚安的神情。 她的嘴唇抿着,咬得太紧,有点干裂。 于是他去冰柜里拿了一瓶水:“你需要喝一点。” 姚安没有接,也不打算喝,只是一动也不动。 钟浅锡便也不再坚持,把水瓶放在桌上。 这一次和花厅不同,倒不是他故意想让姚安痛苦。 爱的定义对他而言,实在太宽泛了。 上一次和这个词产生联系,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国男人,为了一桩生意,从洛杉矶驾车往南部去。回程的时候,路过路易斯安那的一个小镇。 给汽车加加油,顺便吃点东西,那个男人是这样想的。 在镇上的唯一的一家快餐店里,那个男人遇见了一个年轻又性感的女人。一点点法语口音,调皮的黑色卷发,一点点迷人的异域风情。 他爱上了她,简单又自然的事情。 为了这份熊熊燃烧的爱情,那个男人愿意在那个闭塞的小镇住上一个或是两个月,随手给那个法国女孩买一栋房子。 他们去湖里游泳,去隔壁镇子的旱冰场滑旱冰。在每个礼拜日、女孩应该去教堂的时候,他们都会偷偷跑出去,开车到新奥尔良约会。 谷仓里,汗淋淋的爱欲交织。月亮升起来,害羞地闭上眼睛。 可等夏天结束了呢。 那个男人留下一笔钱,离开了。哦对了,还有女孩涨大的肚子。那里面装着一个杂种,肮脏的混血儿——镇上的孩子们是这样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