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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第34节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6章

    霍琮如此说, 众人便又纷纷颔首感慨,赞他大度。

    台上唱着戏,邻座的氛围比台上还热闹。

    姬玉落听得入神, 竞不知不觉从小桌上摸了两颗蜜枣, 没注意霍显瞟过来的眼神, 嘴里不停地陷入沉思。她此前打听过霍显, 自然对他与霍家那些恩怨有所了解,可她记得霍琮自幼底子就弱, 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只是若没有被下毒的话, 调养到如今, 兴许也能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

    但要说舞刀弄枪,恐怕也够呛。

    姬玉落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周遭的声音似是凝滞了一瞬,霍显看向她抵在唇边, 吃了一半的蜜枣, “什么?”

    邻座席位上的人也随之看过来。

    或许因为姬崇望的缘故,姬玉落看国子监的学生,也自然而然蒙了层道貌岸然的滤镜, 又或许是霍显适才转眸间那片刻的神思,让她想起一个人。

    姬玉落将剩下半颗去了核的蜜枣放进嘴里, 细嚼慢咽之后,才说:“我说, 霍小公子生来体虚,即便你不害他, 他也抗不起侯府的家业吧?”

    霍显没说话, 只眉梢挑了一下。

    姬玉落的声音并不大, 只是恰逢这时新戏才开场,还是安静时,邻桌几人又格外在意这里,于是有人不虞道:“话可不是这样说,霍夫人身为祭酒大人的长女,怎能将害人一事说得如此轻巧?”

    不提这茬还好。

    反正也快要离京了,反正霍显也察觉了端倪。

    姬玉落拿帕子去擦沾过蜜饯的指腹,动作倒是优雅,话却不那么美观了,“祭酒大人……我父亲么,能与霍家联姻,他又是什么好人呢。”

    这话也不知是骂谁更多一些,竟引得在座所有人皆是默了片刻。

    邻座的少年都就读于国子监,心中对祭酒的崇拜之心,早被诸如此类的话术动摇过了,却没想到这话会出自姬家女儿嘴里,更让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最后是霍琮冷哼了声,“毫无廉耻心,怪不得能做出与人私会苟且之行,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姬玉落确实是没什么廉耻心地淡笑了下。

    她的目光慢悠悠转回台上,已没什么心思与一群心智不全的少年继续纠缠,百无聊赖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正拿起茶盏,却是空了。

    眼刚挨到不远处的茶壶,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霍显提壶给她倒了茶,含笑道:“你知道霍琮生来体弱的事?看来嫁到霍府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这么关心我啊?”

    自打霍显下毒的事在京中传开后,一传十十传百,世人都说为他所害,倒是不提他原本的样子了,久而久之,却是没几个人知道。

    是以方才霍显乍一听,难免出乎意料。

    他眼里半是探究半是戏弄,姬玉落微顿,道:“那不是应该的么”

    语罢便避开他的视线,双眉颦蹙地扭头回去。

    她方才竟觉他神思间有瞬间很像那刚从承愿寺回府,面对姬崇望和林婵的责罚时一声不吭却藏着委屈的姬玉瑶。

    她竟从他那儿看出了委屈。

    甚至还联想到了姬玉瑶那朵小白花,是她瞎了。

    姬玉落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为自己适才出声深感郁闷。

    见她茶水饮尽,霍显好脾气地问:“还要吗?”

    姬玉落露出个并不多真挚的笑:“多谢,不用了。”

    戏方过半,姬玉落属实坐不住了,且周遭有一道毫不遮掩的目光就那么一直盯着她,她悄无声息深呼吸了一下,才让红霜去结了帐。

    邻座的帘幔也已经放下了,只是在走时,她仍听到有人说:“终于走了,跟他们比邻而坐,我都觉得晦气。”

    这个“他们”,主要还是霍显。

    姬玉落心道,他是真不受人待见。

    霍显是骑马来的,出了戏楼,只将栓在门外的轻风交给南月,而后登上马车,与姬玉落一道回府。

    路上两人相顾无言,似都有很沉的心思。

    回府后,院子里的下人不再像从前那样闲适,见着他二人并肩回府,愈发恭敬。

    从前霍显少回主院,丫鬟奴仆们自然可以偷懒,哪怕后来有了新夫人,但夫人是个好说话的甩手掌柜,她们也不怵,可那巴掌属实有着触目惊心,不得不令人重新审视这温温柔柔的小夫人。

    于是也不敢似往常那样随意待她,只怕哪日一个不小心,那巴掌会落在自己脸上,想想都令人害怕。

    姬玉落自也察出端倪,却作没事人一般,出了垂花门,坐在庭院里晒太阳。

    与霍显共处一室委实令人心烦。

    天尚未黑,能躲则躲。

    霍显立于远处的水榭长廊下,远远看着,自然知道她不肯回主院的缘由,不由一笑。

    原来也是个会被人盯烦的。

    还以为她有多沉得住气。

    南月道:“主子,可要派人盯着?”

    霍显颔首:“盯,走哪盯哪,再把人看丢了,让他们提头来见。”

    这个“再”字,让南月一愣。

    霍显斜眼看他,“你以为今日她真就随意出门逛逛?眼皮子底下人都能丢,你一手挑选的近卫。”

    至于霍显是如何得知,倒也不是他有千里眼,而是适才在戏楼时,他闻到姬玉落身上一股很浅的松香,不是一般松香,品质该属最上等,能用上这种香的人,非富即贵。

    想来是个很讲究的人。

    讲究。

    霍显一怔,脑子里却遽然闪过一道人影,但也转瞬即逝,快到他甚至都来不及发觉自己那片刻的神游,只吩咐南月道:“总之,将人看好了,还有,再仔细查查姬府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往深的查。”

    霍显说话时,盯着姑娘坐在秋千上的背影。方才谈到姬崇望时,她眼底流露出的嘲讽,绝对不仅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怨怼。

    甚至没有怨怼,只是嘲讽。

    可姬崇望做了什么,能让她这样看他。

    南月闻言,恭敬应是,免不得在心里将姬玉落的危险程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那厢,姬玉落攥着秋千绳子,脚尖一下一下点着草地,余光数了数周边稀稀拉拉分布的护卫,不在意地喊了红霜走近。

    红霜轻推着秋千,“小姐,霍显这样看着你,咱们实在是被动。”

    姬玉落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该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此处非长留之地,旁的人你也没有必要再应付了,今夜给暗桩发信,我要借李叔安插在诏狱的人一用。”

    红霜下意识以为她是要救沈青鲤搭在诏狱里的人,于是皱眉道:“小姐,李叔的人只是个小小狱卒,诏狱森严,即便是里应外合,劫狱也是不可能的。”

    “劫狱?救谁,救沈青鲤的人么?”姬玉落淡淡掀了掀眼眸,她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姬玉落道:“放心,小小狱卒,足够用了。”

    不是劫狱就好,红霜松了口气。

    姬玉落道:“信里让李叔准备好炸.药。”

    红霜一口气没下去,生生卡在咽喉里。

    不是要劫狱,小姐这是要炸了诏狱啊!

    姬玉落眼里迸出暗光,他不是没事儿干么,她就给他找点事。

    今早皇帝才松口免了三法司诸位大臣的死罪,眼下人都关在诏狱,她就不信诏狱出事,霍显能不急。

    而她要利用霍显离开的这几个时辰,让碧梧以霍夫人的名义递上求见惜妃的拜贴,上回宫殿走水,她被霍显匆匆送走,倒还没有拜别惜妃,如今却成了再次进宫的由头。

    她在这漫天霞光里与红霜说着明日的计划,那样惊心冒险,她却连声调都不带起伏一下,脚尖还时不时踢着草坪上那朵可爱的小红花。

    红霜不由擦了擦额前不存在的汗,指出了一个问题:“可是那狱卒想要带进大量炸.药怕是也不易。”

    姬玉落卡住秋千,起身拍了拍手,说:“不用多,够乱就行,”

    事情交代清楚,天色已晚,两人便回去了主院。

    前脚刚走,远处就走来一个人,停在那摆着秋千的草地上皱着眉头,此人正是霍显的妾室之一,与盛兰心同出自宫中乐坊的叶琳琅。

    她眉梢间的风情万种尽都蹙成一座小山,自那日这位刚进府的夫人将西院庶务交由盛兰心执掌后,那些个墙头草更是恭维盛兰心了。

    可她后来再一打听,这姬家长女从前好似过得也不是那般风光,是个不会执掌中馈的软弱性子,怪不得现在库房里的钥匙,主君还没有交给她。

    可是……

    丫鬟顺着她的视线看,道:“听说这两日主君都宿在主院,回府连盛姨娘都不看了呢,带着夫人上职,今儿白日还陪夫人去逛了街市,怕她出事儿,连近身护卫都派出去了,适才两人还一并回了府。”

    叶琳琅先是压着眉梢,而后又展颜道:“挺好的,风水轮流转,总不能永远是盛兰心吧。”

    -

    夜幕降临,红霜抓紧去办了该办的事。

    姬玉落回到主院时,恰逢篱阳从房里退出,两人点了个头,她进到内室,便看到书案上那一沓公文。

    看来他是不打算带她去镇抚司,企图亲自在府上盯着她了,想必白日还是让他察觉出了什么端倪。

    姬玉落洗漱后,合衣笔直地躺在榻上,特意将右手伸出被褥,好方便他拷。

    简直太自觉了。

    半响后霍显熄灯来看时,都觉得好笑。

    姬玉落已然闭上眼,可触及手铐的冰凉触感时,她还是颤了颤眼睫。

    霍显凝视她,片刻也躺了下来,只是似有若无地,他仿佛还能从姬玉落身上闻到一阵松香的尾调,混着闷热的炭火,有些苦。

    熬到夜半,霍显好似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那道白日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少年捧着书坐在石阶下,小声念着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时不时抬眼时,明明嗓音还稚嫩,却会用一种老成的声调说:“霍显,你能不能多看看书,你这样如何能做我的伴读?”

    他好像还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又摇了摇头。

    对面的人磨着剑,漠然道:“烦人,我又没说要进宫伴读。”

    那小少年还在说什么,霍显逐渐听不清了,惊醒时已是天光大亮,他睁眼就看到姬玉落坐起身,正在认真地打量他。

    她晃了晃右手,神色自若道:“解开。”

    霍显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做了个并不愉快的梦,他沉着脸从枕下摸出钥匙,正解锁时,那里南月已经逾矩地闯了进来,就停在屏风外,气都没喘匀,道:“主子不好了!诏狱、诏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