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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老攻的悬赏(反骨) 第219节

    江倦点了支烟,黑暗中火星闪烁,忽明忽暗。

    他就在无形中与那人工智能对视着。

    “祁未最初创造我,是希望借我满足他让花知北亲手复仇的愿望,随着系统的逐步完善,他发现我越来越真实,和真正的花知北越来越相似,会将自己也投身于猎场中,在幻境中找寻恋人还在世的实感,并且迷失其中,无法停下了。在虚幻中寻找真实,挺讽刺的吧。”

    系统在说这话时的伤感和苦笑不像虚假之物,江倦有种错觉,他或许就是真实存在的。

    意识到了危险,江倦用力晃了晃脑袋,狠掐自己一把,将那些荒诞的想法驱出脑海,举枪指向“花知北”的脑袋,“你在催眠我?”

    “实话而已,既然注定我们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里,那至少请活下来的那位带着对方这一生凝聚的情感离开这里吧……不过我真的很好奇。”

    他走到江倦身前,扔了那人嘴里还没抽完的半支烟,冰冷的双手覆上江倦的双眼,喃喃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会毁掉我吗?”

    江倦用力甩开他的束缚,连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却在怒目瞪向对方的瞬间愣住了。

    在那须臾间,系统竟然又换了副脸孔来蛊惑他,而且还是……

    “真像在照镜子啊……”

    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声音,刺激着江倦的每一根神经。

    这狗系统竟然以江住的形貌来诱惑他!!

    看着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年龄却被定格在十年前,甚至身上还穿着出事那□□服的江住,江倦膝盖发软,几乎要给他跪下。

    “只要进入我的监控范围,我就可以读取你们的部分记忆,包括十年前的江住,也包括现在的你。在系统控制的领域,我能为你造出你内心期待的美好幻境,这也曾是我存在的最大价值,你真的,不想留下来吗?”

    “江住”朝江倦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抚摸着那人惨白的面庞,擦去了那人眼角还未落下的泪滴。

    “江住”满眼疼惜,将弟弟拥入怀中,“阿倦,哥哥好想你,留下吧,留在我们的世界,你会比现在快乐十倍百倍,所有的伤痛都会愈合,你也能拥有回溯时间,改变现实的机会,从头再来一次,那才是你真正应该过的生活啊。”

    江倦从震惊中猛然惊醒,狠狠推开面前有着熟悉面孔的陌生人,不住摇头,“不,你不是他!这都是假的!!”

    “江住”眼中流露出悲色,垂下眸子,向后一步步退远。

    “可你明明期待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抗拒呢?”

    那质问逐渐远去,江倦下意识去追那虚幻的影子,可他伸出手来,又觉着那人无比遥远。

    眼前光影一闪,瞬间亮了起来。

    长时间在黑暗中的江倦一时无法适应这光线,不得不挡住了双眼。

    当他再次睁眼时,一切都变了。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座母亲留给他的宅院。

    午后阳光正好,照在身上令暖意蔓延开来,四肢百骸仿佛又恢复了体温,就连身上那些暗伤都不再作痛了。

    满枝白茶花开得正盛,在风中缓缓摇曳。

    江倦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似的冲到树下,徒手去挖松软的泥土。

    他挖了很久,却没有找到那具被他藏在树下的铁箱,在他思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宅子里却传出了熟悉的欢声笑语。

    他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推开了家的大门。

    只留存在记忆中的满室阳光映在眼前,仿佛将幻梦镀上了一层和煦的滤镜。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只可能在梦中出现,他却从来不敢梦的场景。

    温柔的母亲穿着围裙,在客厅里和哥哥一边说笑,一边包着饺子,低着头笑着招呼他:“阿倦回来了呀,快坐下歇会儿,喝点你哥哥刚泡的茶,等下我们煮饺子,是你最爱的芹菜牛rou。”

    江住转过头来,看到他一身落魄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担忧地问他:“阿倦,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啊,怎么手上全是土,还流血了!快,跟我去洗洗,我给你上药。”

    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江住焦急地把弟弟拉进洗手间,细细帮他洗去指缝里的泥土,擦干了,又从柜子里翻出碘酒。

    “别怕,这个不疼。要不是你小子太怕疼了,我真该用酒精让你长长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闹。”

    江倦乖乖地任由哥哥帮他消毒上药,他已经很多年都没露出过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疼点就疼点吧,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这点小疼还遭不住。”

    那曾经熟悉,却因为时间久远而变得陌生的男声传来时,江倦几乎不敢回头。

    江住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悄声对他说道:“放心吧,爸这次回来不是教训你的。告诉你个好消息,爸退居二线了,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上面照顾他就把他调回了雁息,以后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我们了。”

    见江倦迟迟没有回身,江住有些疑惑,扳着他的肩膀,让他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的摇椅上,戴着老花镜读着报纸的男人。

    他还是记忆中的那样,冷峻中透着温和,对待儿子们很严格,也很爱他们。

    江倦看到眼前的一幕当场哭出声来,跌跌撞撞向那人走近,抓着摇椅的扶手,跪在了男人身边。

    “……爸!”

    他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六岁时离开他的至亲,到现在只能通过那些泛黄的旧照片忆起当年的风华。

    可是,面前这个人虽然佝偻着背,戴着花镜,手背上青筋虬结,皮肤粗糙,也有了斑痕,尽显老态,面容却很年轻。

    ……和他记忆中的父亲几乎没有两样。

    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在他身上,仿佛那报纸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内容似的,眼神连一刻都不舍得挪开。

    “时雨啊,这孩子是不是着凉了,怎么不大正常?”

    男人探着他额头的温度,那手简直就像死人的手一样,毫无温度,在一瞬间惊醒了江倦。

    这的确是……的确是他日思夜想的场景,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一家四口之中好像少了什么人……

    ……少了那个,最让他放不下的人。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母亲笑着招呼兄弟两个吃饭。

    江住把弟弟按在桌前,笑说:“我去帮你调蘸料,你手指受了伤,不好碰水,就在这儿等着吧。”

    江倦坐在餐桌前,眼前的一切都让他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母亲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叮嘱道:“阿住,记得多放醋和辣椒,阿倦喜欢吃。”

    “知道啦,妈。不过阿倦前些日子说他喜欢上了凉拌饺子,我给他调点芝麻酱吧。”

    江倦忽地愣住了。

    他的确因为尝了一次萧始做的凉拌饺子就喜欢上了这种吃法,可那是最近的事,哥哥……已经离开很久了,是不该知道的。

    他迷茫地捂着脸,觉得某些尖锐的,让他执着的记忆,似乎正在无声无息地刺痛他。

    江住单独给江倦拌了盘饺子,没忍住也尝了一个,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爸,妈,这个真的不错,你们也来尝尝。”

    “是吗,那我夹一个尝尝,老江,你也试试。”

    “一个就够了……嗯,是不错,那再来一个吧。”

    母亲和兄长都被父亲逗笑了,江倦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也舍不得眨,努力将至亲的音容笑貌烙进记忆里。

    他知道,梦就快醒了,每次当他梦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被闹钟惊醒,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停留在自己的幻梦里。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江倦想:果然。

    可让他意外的是,眼前的景象并没有随着这一声响而消散,他等了许久,都没有从梦中苏醒的迹象。

    电话响了几声,江住忙去接了,匆忙应了几声,便放下筷子,说要回一趟市局。

    江倦惊愕道:“市局?你要去做什么?”

    江住无奈地看着问傻话的弟弟,“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上班啊。昨晚我把结案报告带回来连夜写完了,今天给队里送去,你要不要一起?今天调休,小惩不会留你的,正好我们两兄弟也有些日子没回公大了,去看看温老师吧。”

    江倦道了声好,便起身出了门。

    母亲在身后数落他们又不好好吃完一顿饭,噘嘴叉腰嗔道:“老江,看看你的儿子们,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父亲喝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像我才对,这才对嘛……”

    江倦从江住口中得知,他们现在都被分配到雁息市局,哥哥在刑侦做支队长,姜惩是他的副手,而自己在禁毒做副支,每天除了外勤就是两点一线。

    即使在同一单位,他们的时间也很少能对上,总有人凌晨两三点才能回家,搞得母亲很担心他们的身体,每个月都督促他们去做全身检查。

    除了他们之外,花知北也还活着,江住笑说:“孩子都二十多了,要不是舅舅结婚晚,他儿子还能跟我们玩到一起去。”

    这样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对江倦而言曾经是遥不可及的,而现在却在咫尺之间,

    不知第多少次睡去又醒来,江倦浑浑噩噩坐在餐桌前,对着那味道熟悉的芹菜牛rou饺子,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

    江住见他情绪波动,忽然慌了,“阿倦,你这是怎么了?被欺负了吗?不能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了?你有话就和哥哥说,别憋着。”

    江倦眼尾通红,看着那明明就在他面前,却垂眼不肯直视他的哥哥,疲惫又痛苦地问道:“哥,每天都在吃饺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在这段重复的时间里,母亲永远在包饺子,父亲永远在看报纸,而他和哥哥则重复着饭吃了一半就要回市局的举动,日复一日。

    江倦忽然惊醒,眼前人其实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当过去那些被他刻意淡忘的记忆浮上心头,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有怆然恸哭的冲动,他按捺住了那汹涌的情绪,只问了一句:“哥哥,萧始呢?”

    江住眼中流露出愕然,随即眸光黯淡,惋惜道:“他很早以前就不在了,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阿倦,你这是怎么了,从几天前就不太正常,你忘了吗?萧始十年前……就不在了啊。”

    江住看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惶恐,“你难道忘记了吗……就在十年前,你和姜惩在一起,他不忍心插手你们的生活,所以来找了我,说想和我……我知道他只是想把我当做你的替代品,也很心疼爱而不得的他,可是我不能答应他……阿倦,我并不排斥同性恋,可我不是,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后来呢!”江倦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我拒绝了他,他……脑子有点热,大晚上跑了出去,不小心出了车祸……”

    看着江倦越来越沉的脸色,江住有些慌乱,“我知道我不该那么直接拒绝他的,应该再委婉一点,或者拦住他,总之那天晚上不应该让他做傻事。可你也怨过我了,这事过去已经十年了,你怎么又提起来了,你不是最……最讨厌了他了吗?”

    “不是!我不讨厌他!!”江倦厉声反驳,“当年的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阿倦,你……”

    “哥哥,谢谢你愿意入我的梦,让我再见你,再见爸妈一次,弥补了我心里的遗憾。可是梦总该醒的……如果说在此之前我也没想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现在就是彻底明白了……无论是梦还是现实,都应该有他在。”

    一向沉默的父亲忽然插了话:“这不是梦,阿倦,你那些痛苦的回忆才是噩梦,留下来,你就不用过得那么苦那么累了,你难道不想回到现实吗?”

    “这不是现实!!”江倦嘶声吼道。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歇斯底里过了,疯了一样发泄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

    他说:“你们只是因为我念念不忘而生的幻影,早已不在人世了,我已经失魂落魄活了十年,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