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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鸾 第37节

    “你和殊明青梅竹马,可孩子是楚国公府的,他们若不给你,你可会对谢珩妥协?母后一早问过了你,你说你不喜欢谢珩,那便趁早了结。还是说你果然对谢珩余情未了,那日也只是你的口是心非?”

    姜宝鸾脑子混混沌沌的,人都站不住,听到这里时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徐太后。

    “哀家虽看那孩子可爱,却也恨他的父亲诱了你。殊明是待你好,可究竟会不会对你这事心有芥蒂,谁能说得准?”徐太后顿了顿,接着说道,“是哀家派人去杀他们的,谢珩或许动不了他什么,但是谢谨成……”

    “母后……”姜宝鸾此刻连听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他只是个庶子,想来谢珩和楚国公府也不会很在意,你做不了决断,母后就替你做,否则母后心疼。”

    姜宝鸾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庶子?

    楚国公府的人这样看谢谨成也就罢了,难道连自己的家人也这般看他吗?

    低微得可以随时被杀死?

    这岂非和她当初那段在楚国公府的日子一般?

    有的只是地位的变化,你高他低,可是他们的想法从来都如出一辙,未曾改变过。

    姜宝鸾紧紧地揪住衣襟,急促地喘着气,却不再同徐太后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夜幕沉得像是泼了墨,姜宝鸾不知道已是几更天了,只是一步步朝宫门走去。

    宫门早已下了钥。

    何氏不断地劝她:“公主一早去也是一样的,这会儿的宫门根本不会开……”

    何氏说的没有错,守卫宫门的侍卫们对姜宝鸾视若无睹。

    姜宝鸾也没有纠缠,只是去了墙根下立着。

    何氏等苦苦哀求她回去。

    她看着天一点点露出鱼肚白,当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响起时,宫门在她面前赫然洞开。

    黄公公连忙指使了几个小太监出去准备车马,又问:“公主,这不合规矩,真的要去?”

    姜宝鸾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一路上,坊门渐次开启,沿街商铺或者坊市间人家的晨起炊烟袅袅而上,人间烟火最是令人心生雀跃,但姜宝鸾却无心再去看。

    楚国公府在京城的宅邸离皇城不很远,往东边行了一阵,也就到了。

    这里不比范阳的楚国公府阔气豪奢,又因家中出了变故,而格外有些门庭冷落。

    姜宝鸾在马车上让何氏随意拢住了头发,略整了整便下了马车。

    门口等着的是曹宽,姜宝鸾认识他,当年谢珩救她时,在他身边跟着的就是曹宽,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曹宽把她引进去,又压低了声音道:“长公主先别急,太医都已经看过,也有我们自己带的大夫们,小郎君应已没有大碍了,只等灌下汤药再看。”

    姜宝鸾稍稍松了口气,转过头问他:“谢珩人呢?”

    “世子自己也受了一点伤,”他说,“此时正陪着小郎君。”

    谢府里面宅院颇深,姜宝鸾情急之下也忘了要坐软轿,只是跟着曹宽他们走,身边有何氏搀着,这才没有腿软跌倒。

    曹宽到底说得模糊,如何能完全放地得下心。

    等走到一处紧闭的院子门口,曹宽俯身示意姜宝鸾入内,何氏等人欲跟她一同进去,却被姜宝鸾留在了门口。

    方一入内,果然见谢珩就在里面,他倒没在室内许是知道姜宝鸾会过来,便在廊下等她。

    姜宝鸾的步子顿了顿,却并不敢让谢珩察觉到,径直走了过去。

    算来这是二人重逢之后,姜宝鸾第一次以真实面目独自面对谢珩。

    在舞阳大长公主府上那次,她执意没有承认自己的过去,在千秋宴上的那次,亦只是一些无谓的争吵。

    眼下她到了这里,既是曾经的那个婢子,也是定国长公主。

    门外站着的人依旧是佩着剑,一手将剑柄牢牢握住,早便听到了姜宝鸾进来的声音,背对着她的身影微微侧了侧,先转过头来看她。

    眼前的女子身上虽有风尘仆仆,面容却不见憔悴,一双眸子灼灼的,正冷冷地盯着他看。

    谢珩薄唇抿了抿,后槽牙一咬,颊边微动,蹙眉道:“进去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姜宝鸾垂眸,掩去不安的神色。依着谢珩的性子,若是已经知道人是徐太后派的,怕是不会对她这么好声好气,必定要纠缠询问一番,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她先谢珩一步入内,这里是三间正房,一进去就可以看出是谢谨成住的地方,靠窗的榻上散落着还没来得及放好的小布偶,足有七八个之多,种类神态不一,还有几个五颜六色的沙包并九连环和鲁班锁,窗边插着一排小糖人,再进去内室远远便可以看见床边挂着小木剑和小弓箭等,木剑等的头都被磨得圆滑,显然是谢谨成平日里常玩,怕他伤到自己。

    那些婢女仆妇起先还在谢谨成身边照顾,见姜宝鸾进来便纷纷跪了一地,磕头请安,姜宝鸾怕惊了孩子,连忙让她们起来,她们亦识相地退到一边。

    其中有个婢女原本头按得低低的,听见姜宝鸾的声音却终究按捺不住,偷偷瞧了她几眼,姜宝鸾刚走到谢谨成床前,瞥了一眼便发现原来是蕊娘。

    当初她逃走的时候利用了蕊娘,也不知谢珩到底会不会为难蕊娘,有时想起便觉愧疚,如今看见蕊娘好好地在这里,倒是一愣怔,却也没有工夫和她多言什么,只是匆匆对她笑了笑,便去看谢谨成。

    谢谨成躺在床上,床头依旧是放着不少小布偶,身上盖着一床由许多各色小方块拼接而成的小被子,看起来五花八门的,有几块布料还明显有些陈旧,姜宝鸾先还对这个稀奇古怪的颜色不甚理解,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床被子怕是和民间的百衲衣差不多的东西。

    他rou嘟嘟的小脸此时雪白雪白的,那双好看的小瑞凤眼紧紧闭着,额头上缠着布条,足足快有他三分之一的脸那么大。

    谢珩在旁边轻声道:“摔下去的时候碰到了头,当即便晕死过去了,好在伤的额头并非后脑,稍待片刻等血化尽就无事了。”

    姜宝鸾于医术上一窍不通,只听他说得严重,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太医呢?”她问,“太医是如何说的?”

    谢珩默了片刻,道:“太医已经回宫复命了。”

    姜宝鸾想要再传太医过来诊治,但话还未出口,便想起徐太后所做的好事,心里也惊疑不定,不敢再叫太医。

    “可有说什么时候才会醒?”她又问。

    谢珩摇了摇头。

    姜宝鸾忍不住拉起谢谨成的小手,轻轻地放在自己手中摩挲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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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谢谨成似是感觉到母亲的抚摸, 大拇指微微地动了动,姜宝鸾连忙去看他,却发现眼睛还是闭着,并不曾醒来。

    姜宝鸾看着谢谨成的模样, 终究是鼻尖一酸, 却是死命地眨着眼睛, 不让谢珩看见自己哭了。

    谢珩侧过头去咳了两声, 再开口时声音便愈发沙哑:“我有话和你说。”

    姜宝鸾愣怔了一下, 没等说话,立了一地的人便已经离开内室。

    她给谢谨成掖好被子,这才吸了口气,起身对着谢珩道:“何事?”

    谢珩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走到谢谨成床前,和姜宝鸾并排站着,伸手去摸了摸谢谨成的发顶。

    这个动作, 从谢谨成还在襁褓中时他就常做。

    接着谢珩转身去了外面, 不过片刻后取了一样东西来,寒光凛冽一闪, 扔到了姜宝鸾面前。

    断剑在地上砸出一声尖利又刺耳的声音, 姜宝鸾闭了闭眼睛, 这剑她认得, 是宫中内殿近卫所配。

    他还是知道了。

    “姜宝鸾,你可知道是谁要我们父子的性命?”

    姜宝鸾垂眸, 没有说话。

    徐太后不至于做事这么笨, 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给谢珩,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徐太后是故意让人落下这柄断剑的。

    她就是要让谢珩明明白白知道凶手来自宫中,就是要让谢珩来质问她。

    无论谢谨成有没有死,徐太后都要借此让她和谢珩彻底决裂。

    她先前的态度摆明了是不认谢谨成的,谢珩怕是早就在心里疑心是她所为,杀了谢谨成,一了百了。

    难道她说这是徐太后所为,谢珩就真的会信吗?他若真的完完全全信她,也不会拿断剑出来给她看。

    再者她和徐太后是母女,徐太后做的事,她即便再怎么解释也是撇不开的。

    姜宝鸾咬咬牙,说:“本宫不知道,若真是本宫做下的,又何苦一早便过来看他?”

    此时床上的谢谨成□□了一声,许是睡梦中也不舒服,姜宝鸾连忙去看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企图把他安抚下来。

    她的手臂上还戴着金臂钏等物,一动便泠泠作响,触之又冷硬,姜宝鸾也把这些都拿下,唯恐碰到了谢谨成。

    “本宫要把他带走。”姜宝鸾忽然冷冷道。

    谢珩一脚踢开那柄断剑,上前来斩钉截铁道:“不行。”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昨日的杀手都是宫里来的,姜宝鸾自己身在宫中都未必安全,他如何能放心他们母子身处险境?

    但谢珩倒是没有想到姜宝鸾的话还没说完,她自然不会傻到把谢谨成带到宫里去,保不定徐太后又做出什么昏了头的事来。

    舞阳大长公主府最是安全不过,虽人口繁杂,却出入门禁森严,还有大长公主养的一支能干的府兵,保护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她见谢珩这般情急,倒是掩唇一笑。

    “你不准,可本宫偏要。”她含笑道,“还是你真的信不过本宫,认为本宫确实能做出那种杀子之事?”

    只看谢珩,昨日遇刺的也有他,但谢谨成却伤到了头部,现下还没醒来,反倒谢珩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和她说话,这岂非是谢珩无能,没有保护好谢谨成,才让谢谨成受了这么大的罪。

    面对姜宝鸾的诘问,谢珩却没有出声,既不反驳姜宝鸾,也不为自己辩解。

    姜宝鸾拉起谢谨成的小手,放在自己手里轻轻摸着,一边又蹙眉,抬头去看谢珩。

    “为何不回答本宫的问题?”姜宝鸾厉声道。

    彼时身份对调,她在上,谢珩在下,饶是楚国公府再是势大,她都是大魏的公主,容不得谢珩再对她漠视与敷衍。

    “不让本宫带回去,好,很好。”她冷冷笑道,“怎么是谢谨成受伤,你却无事,你信不过本宫,本宫也信不过你。本宫倒要问问,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对他上心,他只是你的庶子,不是吗?”

    面对姜宝鸾的咄咄逼人,谢珩侧过头去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却不料此举愈发刺痛了姜宝鸾的眼睛,三年前多少个日夜里,她对着谢珩,他也总是这般疏离,脸上是对她笑着,看起来也温善,可只有接触得极深时才会明了,谢珩的内心只将她视作蝼蚁。

    姜宝鸾想也不想,便高声唤道:“黄公公,黄公公!快些带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