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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桌的人像是几对街坊,扯了点家长里短,就开始谈论起了时局。 “要我说,这总统就是知人善任,听说都已经和黎副总统结成儿女亲家了。” “这可不就是亲上加亲,还送了个房子呢。” “还是当官的会享福。” 他抿了口茶,转头对那桌道:“诸位同好,刚才听你们说那房子,是什么情况啊?”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打量了眼顾澈,看他周身气质不似普通人家,均有些狐疑。其中一个招了招手示意顾澈坐过来,问道:“兄弟,刚到北京吧。” “是啊,这不是不了解情况嘛。”顾澈顺势坐了过去,又拎着茶壶朝那人杯里添了茶。 这些人见他谦逊又上道,三两下便将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总统将东厂胡同的一套宅子分给了黎元洪,又让儿子娶了黎元洪的女儿,顺势结了个亲家,这一波软硬皆施,必定没安什么好心。 顾澈垂着眼暗自思度,顷刻便明白了总统的用意。自大清朝覆灭,总统联合参谋次长扶持黎元洪,想借着武昌首义的声望,巩固其在长江以南各省的原有势力,当然,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总统亲选的参谋次长实则却是来分权的。 总统最擅长的就是表面功夫了,就像现在这一波外人赞叹的“知人善任”,只不过是为了更好控制黎元洪,女儿和家都被迫安在了北京,黎元洪能逃到哪去呢。 杯里的茶已经过了最好的温度,这桌人也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他结了帐便起身告辞。刚出茶楼,便隐约觉察到一道视线,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身后跟着的人也快了步伐。 他皱了皱眉,属实没想通这人的目的,只能绕进了巷子躲起来,待那人跟上来,他先一步从暗处出来,与这人扭打起来。 是个裹着围巾,蒙住了脸的中年男人,身手不错,他毕竟没系统学过招式,堪堪有些不敌,这人又是招招点到为止,像是试探,他便收了手,问道:“先生有事不妨直说,跟着我做什么?” 这人爽朗一笑,将方才打斗间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拍了拍,道:“身手可是退步了,该罚。” 这人扯开围巾,露出了顾澈分外熟悉的脸。 “老师?” 胡昌伸出双臂,笑说:“见了我怎么这般冷淡” 他愣了下,忙鞠了一躬,才上前回抱住了胡昌,懊恼道:“刚才实在不该动手,老师见谅。” 胡昌笑了笑,并不在意方才的事,转而问道:“你既已来北京,如今在哪住着?” “老师也知道,我幼时便在北京求学,家族与温特赫氏世代交好,我如今仍住在温府,老师在这里做什么?身体可还好?” “我自然一切都好,得了空就去北京高师带带学生。”胡昌侧身让开了些位置,又说:“不介意继续回去坐坐吧。” 顾澈失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回了茶楼,胡昌又叫了壶茶,是佛手柑茶,长在百越之地的茶,顾澈只品了一口,便称赞道:“此茶味甜不腻,清香不苦,可谓上乘。” 茶不能多饮,否则便失了味了,他浅酌了几口便放下茶杯,茶水荡悠了一圈,在杯口又压了回去,水汽翻腾,茶香味四溢。 胡昌从楼下抬了抬下巴,笑道:“你瞧。” 他二人坐在窗边,低头便能看到楼下,有位前来的客人同黄包车夫发生了争执,似乎是嫌弃车夫贪钱,两人争执不休几欲动手,茶楼老板慌不迭地上前劝架。 “众生百相,不失为一种热闹。”他道。 胡昌吹了吹guntang的茶水,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方才为何打听黎先生的事?” “黎先生待人宽厚,军中无人不称赞。革命时虽不与我们同流,但也从未用武力镇压,况且后来他也帮了革命军不少的忙,若不是他照顾,我们在武昌也没有容身之地。如今他被软禁在京,总统狼子野心赫然可见,我自然是放心不下。” “这便对了。”胡昌看了眼窗外,方才的闹剧已经平息,此时风穿街巷,五色旗被卷得朔朔作响,胡昌的声音在窗边温和的风里被吹进耳中,“总统狼子野心赫然可见,这便是我让你来京的目的。顾澈,你对如今总统的作为有何看法?” 他愣了下,有些没跟得上这样的话题转变,却还是老实回答:“中国民国成立之初,人人都说国家共和有望,强国有望,可如今总统种种作为,又是集权又是打压别党,我看共和是假,专制才是真。” 胡昌点了点头,又问:“那依你所见,中国该不该共和?” 顾澈对上他探究的神色,并不生怯,侃侃而谈道:“共和自然是民心所向,当今世界,法国美国哪个不是凭借共和走出来的路。只是有一点,共和在中国行不通。” 听到这,胡昌也起了兴趣,眉梢透露着愉悦,他扬了扬茶杯,道:“说说看。” 他继续道:“庚子年我尚在北京求学,那时西太后欲抵御八国联军,召了义和团入京,义和团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在北京大肆抢掠,遇到用洋货的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作战时却以神灵附体,持符念咒来鼓舞斗志。可当时北京城的人还是趋之若鹜。老师可懂我意思?” 胡昌对上他的眼神,轻声道:“知识给人力量,愚昧也给人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