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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陵浮郁一偏头,让那双手同自己永远错过。 “您明知晓祁烈是为‘天地血祭功’才屠寇家满门,明知苟活下来的寇天是想为父报仇,所以教浮郁同寇天联手置祁烈于死地,来换取司陵家的门楣光耀。” “若以善恶区分,寇自如与恶鬼有何区别,您与恶鬼又有何区……” “啪!” 司陵浮郁说完这句话立刻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他脑袋猛地偏向一边,抬头再往上看的时候看见司陵卫权双眼通红地吼:“我培养你到现在,是为了教你这么跟我说话?!” “来人!把这个孽子看住了,到明日天帝诏令下来之前不许放他出来,也不用给他饭吃!” 143. 司陵没想跑。 夜里安静,他屋里没点烛火,月光透进来些黯淡的光芒,把树影映在地上。这时候他无端想起祁烈来,想祁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 他这时候会想起曾经师姐说过的话,说祁烈长相魅惑,一双眼睛勾人;又想起来师妹和母亲说祁烈无恶不作多么可怖,比得上修罗夜叉。他这才明白过来祁烈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昔日这无丰山寸草不生,凡人无能,推说邪魔作祟。今日我这恶鬼在此种下一片桃林,仙尊以为如何?” 世人说他无恶不作,屠杀天师世家,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实则冤魂无辜,数以千计,日复一日,却是被寇自如拿去练自己的“天地血祭功”。这件事理应是天师来管,纠错摆正,这才是天师的职责,但鸣冤血书送到司陵家门口再无音讯,祁烈身为众鬼之王自有他自己的解决方式。 根本没人在乎对错, 没人在乎真相,没人在乎这个世界在用什么样的方式往前走。每个人都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此无论谁付出什么都无关紧要。 这就是人类。 这是司陵浮郁在绝对的“黑白”观念后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并不是人甚至天师就一定是正义,鬼一定要被绞杀。 144. 天帝向凡人颁布诏令不是太过新鲜的事,有人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那不至于。不少凡人在世时已经位列仙班,皆是能通天地又有丰功伟绩在身的,那些凡人的恩惠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便有了这么个嘉奖标准。 只不过这两三百年内确实没有这事,在世的这祖孙三四代没听说过,便开天辟地头一遭似的。 “娘!浮郁师兄真的当仙人了吗?” “嘘……当然是真的,马上就有仙人下来颁诏令了,哪儿还能有假?你浮郁师兄当了神仙,咱家今后也能有仙人庇佑着,莫大的荣耀呢。” “切,他就算当了皇帝也不会分你个一官半职当当,用不着你上赶着去巴结,你就省省吧!” “别乱说话,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上头都看着呢,浮郁位列仙班就算我等凡人沾不到光,司陵家腰杆今后也能挺直了……” 前院兀自热闹,已近午时,眼见着仙人都快要驾临了,却还不见主角的影子。 司陵卫权匆匆赶到浮郁房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一脚踹在了看守房门的家丁肚子上。 “废物!让你们几个一起看一个人都看不住,还能干点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家丁跪在地上颤颤巍巍:“不……不知道,早上送饭的来过,少爷说不吃便没让送进去。方才嬷嬷过来喊人,里头也回不去,嬷嬷开门想把人带走才发现里面早已没了人。” 145. 司陵浮郁来之前想过,昨日祁烈便说,自己现在应该是琐事缠身才对,他说得对,缠着自己的不仅仅是琐事。今日是天帝派人来颁诏令的日子,他被父母锁在房里,他昨晚还觉得自己不想逃,谁知忽而入梦,一觉醒来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想来见祁烈。 他昨日说,自己日日来他这里,莫不是…… 司陵浮郁不懂,只是想先截了他的话才好。因为他也说不清为何自己要来,自己想来,思来想去,应是昨晚都在想他的事情,今日便想见他。 但这是不应该的,对他司陵浮郁来说,他不理解的东西太多,而“不理解”的背后藏着他的无知,他不敢面对。 踏进桃源境的时候司陵浮郁脚步犹豫,顿了又顿。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无论如何,他是司陵家的接班人,而祁烈是天帝通缉之“恶鬼”。他来了,受祁烈奚落嘲讽便罢,父亲那边找不到自己,又会生出许多麻烦。 可偏偏就是今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往桃源境来的心。 “今日可是大日子,仙尊竟也来我这桃源境偷闲吗?”一道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成功打破司陵浮郁的犹豫,让他往里踏进最后一步。 看见那张梦了一整夜却也不甚清晰的脸,终于在此刻一切都明朗起来。司陵浮郁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去的时候竟然觉得身心放松,觉得桃源境处处可爱。 司陵浮郁远远看他:“你不欢迎?” 祁烈伸手抚摸趴在腿上的狐狸,狐狸柔顺的毛发从他指缝里钻出来,这么看着凭空变能想象出温暖柔软的手感来。祁烈还没说什么,他腿上的狐狸鼻子嗅了嗅,突然调转了方向,从脑袋对着司陵浮郁变成着屁股对着司陵浮郁。 祁烈便勾了个笑,无辜耸肩:“看来它不欢迎。” 没由来地,看着他笑,司陵浮郁也从心底笑出来:“那怎么办,来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