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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犹豫片刻,朝他刚刚来的方向指了一下,“刚拉走了……你要想去太平间……闻海!闻海——!你他妈干什么去?!人已经死了!戴国盛都他妈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闻海的力气大得惊人,可能他根本没给眼前这个是他师傅的老人留情面,一把把拽着自己的胳膊甩开后,转身大步朝外面走了出去,师傅和在不远处观察的洪队连忙追了上去,一边一个摁着肩膀把人压在了墙上,师傅大声道:“闻海!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戴国盛死了!齐建也死了!你他妈能不能……” 他骤然失了声,他还能让闻海怎么样?闻海还能怎么样? “齐建——”闻海低低喊了一声,看向老人时眼睛里的血色又加深了一层,“到底是不是他杀了齐建?是不是他杀了齐建?!” “……小海,”师傅闭上眼,“人已经死了。” “是不是他杀了齐建?!他他妈到底承认没承认自己杀了齐建?!”闻海挣开洪队的手,死死捏住师傅的肩膀,膝盖往前一屈,几乎是要下跪的姿势,“您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他妈等了三十年了!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闻海!”洪队低声喝道,“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谁敢让你见他?!” 师傅一抬手,“洪队,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这里没关系。” “您……” “没事的。”师傅看向退开几步靠墙垂头站着的闻海,“这件事,是时候了结了。” 和负责太平间的工作人员的交涉好之后,师傅走出办公室的门,闻海就坐在对面的走廊长凳上等着,都说人死如灯灭,而他的半盏烛火就那么在风中飘来荡去,奄奄一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夹着烟的手指有点哆嗦,因为是在医院,烟卷没有点燃,就那么被他含在嘴里,最后变成了一团团被嚼过的烟草。 “走吧。”师傅拍拍他的肩膀,“就五分钟,看完就别再去计较了。” 闻海冷静起身,步伐不紧不慢,像次寻常的认验尸体。 整整三十年,这是闻海第一次真正和歹爷见面,那些照片影像和混乱中的匆匆一瞥,乱七八糟地在他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阴狠jian佞、丧心病狂的形象,如今全数崩塌,只剩一个骨瘦如柴的普通老人在这里任凭活人将他像块死rou一样来回搬运,那些被叱咤过的风云,峥嵘过的岁月,也一并成了句“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的悼词,落地都听不见个响,霎时就散了。 多数人能活到死时不被称为“夭折”的年龄都不容易,不容易是给自己说的,其实还是殊途同归的平庸故事。 过来看管的小护士不清楚眼前的男人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好心安慰道:“节哀顺变,老人走得安详,没受什么大罪。” 师傅来不及出口制止,眼看着那句话钻进闻海耳朵里,一直低头看着尸体不语的人闻声对小护士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走了出去。 师傅跟着他出来,他能感觉到不久前闻海还在期待一个转机或者答案。就像电视剧和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多少年后,善恶有报,英魂安息,热血犹在。至少至少,也要有个镜头扫过反派那失魂落魄的嘴脸。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哪儿有让坏人寿终正寝的世道,毕竟多少人一辈子行善积德却还不得好死。 但他给不了闻海答案,这里是医院,最不缺生死。生和死,从来都没道理。他想说这都是命,可命又是什么,似乎也是个用来好人们没活路往前走时,用来自欺欺人的东西。 闻海现在已经没了期待,他顺应世俗地摆出个姿态供旁观者们评头论足,去歌颂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而他和齐建一样,从此只剩缄默。 那人背对着自己等在电梯口,应该是听见了脚步声,没有回头地说:“抱歉师傅,刚刚是我不对,您做得对,我是不该和这位活着的时候见面,见了难免要动手,就算不动手,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啊——唉!”师傅把手搭上他的肩头,“齐建能有你这样的……” 他话都没说完,闻海迅速转开了头,死死咬着牙,浑身发抖,过了几秒,笔直的身段骤然垮了下去。 “哭吧,哭完这事儿就彻底过去了。”师傅闭了下眼,安慰小孩一样摸了下闻海的头发,“三十年了,知道你不容易。” 闻海把脸转回来,除了眼圈还有点红,神色却是冷淡的,对师傅轻轻笑了一下,说:“这哪儿是哭的时候,歹爷走得这么匆忙,文件手续肯定是一堆,他那几个没落网的手下还在桐城流窜,我还得赶紧带人设卡布置去。” 师傅伸手扳过他的脸,对上那人古井无波的眼神,重重叹了声气,摆手道:“行行行,你最忙,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您立一等功。” 出了医院,闻海去单位的路上绕路去了烈士陵园,这次他没买花,买了条齐建生前喜欢却抽不起的烟,走到那排墓碑的入口处,不经意间发现墓碑前竟然已经站了两个人——齐军和闻泽峰。 他妈的两人竟然还一人抱了一束花。 原本匆忙的步伐当即刹了车,闻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参加烈士扫墓志愿行动的志愿者们,小姑娘“哎呦”一声,原本想要发作,看见闻海身上的警服后赶忙吐吐舌头,把抱怨咽了回去,轻声询问道:“您是来这里祭拜您的战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