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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你在害怕。”温云岫有些见不得她这么贬低自己,叹道,“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出几分,实在不必在我面前这么自污。” 柳初年抬手掩住双眼,仰头靠在靠枕上:“是啊,我在害怕。我与南乔不是一路人,我怕她看透我的真面目之后会厌弃我,我也怕她保不住自己。我这十几年来皆是行走于刀尖,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命赔进去,今后亦是如此,我又何必让她来与我一道冒险?” “归根结底,你还是不信任她。”温云岫犹豫了片刻,低声道,“罢了,你有自己的思量,我便不多说了。” 她见柳初年不再答话,就顺势换了个话头:“我与摇光马上就要离开了,摇光会留下药方给你,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自然。”柳初年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二人这是四处游山玩水吗?倒也自在。” “算是吧。”温云岫看了看天色,又道,“那块定魂玉在你枕头下,你可以时常佩戴着,对修养身体也算有些好处。” 柳初年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捏着它端详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温云岫嘱咐她好好歇息,随后便离开了。 柳初年随手将那块千金难求的定魂玉扔在了一旁,颇有几分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她本不想再在温云岫所说之事上浪费心力,可一合上眼她就忍不住去想,想着她与南乔的种种,以及南乔这些天来对她的照顾。 柳姑娘自问是铁石心肠,可如今却偏偏有被一个小丫头暖热的迹象。 这样不好…… 她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一点,理智上不想和南乔走得太近,但情感上却不由自主地将南乔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往上移了移。 最初她来南梁,不过就是想离开晋国,故而顶替了旁人的身份千里迢迢赶来了。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南乔帝姬相互敷衍敷衍了事,可南乔的模样又让她凭空生了几分不忍,甚至一度想尽心尽力地教授她道理。 可梁帝的性格她十分不喜,护国寺之劫她彻底发现了自己与南乔的不同,便将那份心思都作罢了。她看不上南乔那时候“不自量力”的行为,也不想将南乔教成另一个元熙帝姬,所以便辞了官。分别的那几个月她过得也算自在,只有在南乔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东西来时,偶尔会想起自己那个小徒弟,但也算不上有多深的情分。 秋猎之后,就彻底变了。 她不知何时开始,对南乔居然抱了那么一丝隐隐约约的期待,而南乔居然也没辜负她的期待。 柳初年知道南乔为了救她得面临多大的压力,也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陪着自己戒除药瘾的,正因为此,她才愈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 当初白卿问她之时,她尚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不在乎。可今日温云岫问她之时,她却知道自己动摇了。 可这是不对的,她不该将南乔牵扯进来的。 柳初年抬手抚上自己肩上的伤口,纵然她将元敏与凤君都扣押了下来,但她知道此事还没完,她大约永远也逃脱不了那明枪暗箭的宿命。 正因为此,她不想将南乔拖下水。 以南乔的性格,她适合当一个仁慈的帝姬,他日当一个仁德的帝王,而不是被扯进这些本该与她无关的尔虞我诈中。 所谓谋略,也有阴谋阳谋之分。 依着柳初年最初的想法,南乔与她不同,最好学些正儿八经的帝王权术,而不要如她一般学那些鬼蜮伎俩。她会让南乔看到那些丑恶的一面,但却不希望南乔变得那么不折手段。 那是她将南乔当自己的徒弟或者自己的小妹之时的想法,南乔也很符合她的期待。但如今南乔想要过线,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柳初年曾衡量过自己对恋人的标准,她可以不在乎对方的性别,也可以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但她固执地想要对方能够完完全全地理解她,希望对方与她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可南乔不是。 就算南乔现在对她无微不至,可她知道,南乔与她不是同一种人,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是。 南乔或许是心疼她,或许是爱慕她,也愿意为她做几乎所有的事情,但偏偏不符合她的期望。 若两人再遇上当初护国寺之劫,面对即将被欺辱的女子,柳初年仍会选择不救,而南乔仍会选择去救,就算明知不可为明知是送死,她仍然会去救。 南乔的性格便是如此,无论经历再多事情都不会变的,而柳初年大抵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 无论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的种种经历使然,柳初年早已经成了这么一个凉薄的人。 如温云岫所说,她的确是害怕。 她不止是害怕将南乔牵扯进来,她更害怕南乔终有一日会厌弃她这副模样,到那时再后悔就晚了,所以她宁愿不要开始。 柳初年展现在南乔面前的只是自己那较为柔和的一面,但是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南乔看透了她凉薄的心,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 她飘荡在苦海之上,南乔能够渡她回头,若说她心中没有动容那是假的。 可她不知道,若南乔看到她双手沾满鲜血,是否还愿意毫无芥蒂地拥抱她。 柳初年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么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