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56节
放眼看去,几乎看不到一个寻常的百姓,大白天的,宛若一座鬼城。 段怡想着,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响了一个寻常的小木门。 “田楚英死了,如今襄阳城恢复了正常,白天也可以出门了。今天阳光甚好,可要出来耍?” 小木门后,静悄悄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真的么?我可以出去买糖吃么?” 段怡听着这声音,心情愉悦了几分,“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兜里有钱,方才能够买糖吃。你看我,就在街上晃悠,没有被人抓走。” 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那孩子见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段怡还好好的站在那里,顿时扭过头去,朝着门内嚷嚷了起来。 “阿爷阿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白天也能出门啦!” 段怡听着,微微一笑,牵着马扬长而去。 那小童的声音又大又亮,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家中人都唤了出来。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陆陆续续的街坊四邻,全都走了出来。 春日的暖阳带着穿堂风,轻抚在他们的脸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们可以见到太阳了。我们可以见到太阳了。” 段怡听着,举起手来挥了挥,却因为扯着了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她有些讪讪地放下了手,清了清嗓子,哼起了先前段家军们哼的蜀中小调。 从前在锦城的时候,她便很喜欢一个人牵着马出来行走,像是用自己的脚,丈量过每一寸土地,但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刻在她的脑子里,成为了舆图。 每一古城,都有它建筑布局之上的独到之术,整个襄阳城,于她而言,就是一本最好看的教科书。 段怡穿过小巷,想要朝着大路上行去,可刚到巷子口,却听得扑通扑通好几声,像是那荷塘里的青蛙跳下水一般。 她定睛一看,只见眼前齐刷刷的跪下了五个壮汉。 说是壮汉,那是半点没有说错。 这五人毛发浓密,生得五大三粗的,拿上板斧便能扮李逵,脱得剩下裤衩子那就能去相扑。 “主公,我们兄弟五个,乃是从江南来的,来投主公!” 段怡一愣…… 江南人纤细,这五个若是在江南道,那便是鸡蛋里生出了鹅蛋,格外瞩目啊! “江南道可以投崔子更亦或者是苏王爷,作甚千里迢迢来投我?” 段怡说着,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什么叫做得道者多助?什么叫做万民归心!看看!她比崔子更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好吗?瞅瞅这五对大眼珠子,多有眼力劲儿。 那五人中间的那一个,朝着段怡拱了拱手,果断的说道,“坊间有传闻,说将军您就喜欢糙汉子,长得好看的统统杀掉。村子里的人,生得好看的,不敢来,都去投了崔将军。” “我们兄弟五个欢天喜地的来了,今日瞧见段将军毫不犹豫的杀了那姓田的美人!便知道传言不虚,我们来对地方了!” 段怡瞧着五道炙热的眼神,面无表情。 传言对我有极大的误解! 第二七三章 深夜访客 “你们江南道,有这样的传闻?” 段怡想着死去的段思贤,还有死去的她已经不记得名字的那个美人小将,以及今日的田楚英…… 靠!感觉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就是贪花好色的昏君,那是打从顾杏肚子里出来,便自带的本事! 壮汉点头之重,让段怡都担心,他把头给点掉了。 这边离那山南东道节度使府邸,已经只是一步之遥了,襄阳刚刚大定,那府门前进进出出的,到处都是人。 “可不是!都传遍了!韦将军也在这里!” 韦猛是江南人士,异地见老乡,虽然是个棺材子,那不也得像叶公对着梁上雕的龙一样,可劲的爱了。 那壮汉说着,一脸欣喜的朝着那门口看去。 段怡一瞧,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好家伙! 那韦猛徐易等段家军的将领,穿着甲衣一字排开,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门去。 他们一齐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段怡发誓,节度使府的门框,都快要被他们挤掉了! 这下是完全解释不清了啊! “此言差矣,我们山南东道,不拘一格降人才!只有是有本事的,不管是那月中嫦娥也好,还是杀猪的屠夫也罢,都尽管来!” “至于容貌什么的,咱们纳士取贤,同脸无关。” 段怡认真的说道。 那群壮汉一听,恍然大悟,他们给了段怡一个“我们懂的”的眼神,认真的夸赞起来,“主公英明!” 你们懂个屁! 她想着,面无表情招了招手,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徐易小跑着走了过来,“这五人身强力壮,可真是当兵的好苗子!哈哈哈!我叫徐易,祖上八代都是白天杀人晚上杀猪!” 段怡见他同那五人说得火热,就差勾肩搭背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速的朝着府中遁去。 待处理完军中所有的事,天已经黑了下来。 苏筠像是探险寻宝似的,将这府中翻了个底朝天,倒是叫他寻到了田楚英的几坛子好酒。 段怡小饮了几杯,脸颊红红地,竟是生出了一身薄汗。 她手提着灯笼,晃悠在那鹅卵石扑的小路上,四周都静悄悄地,襄阳城中的人像是生了逆反之心一般,天一黑,便是那汉水之上的歌姬,都回了屋睡觉。 像是要将那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贯彻到底。 段怡穿过月亮门,进了主院。 屋子里灯火通明的,透过敞开的雕花大窗,能瞧见知路在屋里铺着床帐,旁边的屋子门开着,显然被知桥当做了库房,里头堆满了箱笼。 段怡瞧着,心头一暖,走进了门去,香炉里冒着烟儿,炭盆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听到门口的响动,知路忙转过身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一身的酒气,怕是没有少喝。” 她说着,忙上前来,心疼的围着段怡转了个圈儿,“先生拿了药包来,叫我熬了,说是晚上给你用来沐浴,就是小心胳膊上的伤口,莫要沾到水了。” 行伍之人不拘小节,刚刚进城事务太多,倒是没有一个人想起,先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来。 如今被知路这么一说,段怡便觉得周身哪里都脏脏的起来。 “咱们要在襄阳城住上许久,我便把姑娘惯用的东西都拿来了,布置得同剑南山上差不离的,姑娘你一会儿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动的。” “这里日后便是我们的家了,奔波了这么久,可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 段怡听着知路的话,微微一怔,用自己方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家么?” 知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去了一旁的偏屋里,备好了水同干净的中衣,又麻利的将祈郎中先前交代好的药,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整齐的拜访在托盘上,放到了桌案上。 “姑娘洗完了,奴给姑娘上药。知桥也回来了,弄得一身伤,我去烧个水的功夫,她便呼呼的睡着了,呼噜声震天不说,唤都唤不醒。” 知桥虽然如今也在营中行走,但是夜里还是在段怡这里住着。 段怡想着今日知桥一剑杀了那付五娘,眼神柔和了几分,“便让她睡,你怕是也担惊受怕一整日了,夜里头不用你守着,早早的去睡。” “我醉了酒,也不起夜了,府中有重兵把手,还有什么不放心?” 知路迟疑的片刻,点了点头。 待段怡沐浴更衣,换好了药,她将桌上的茶水都添满了,方才掩上了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段怡伸了个懒腰,朝着床上的食铁兽灵机猛的一扑,整个脸都埋在了那毛茸茸之中,她迷迷瞪瞪地蹭了蹭,又吸了好几大口。 灵机见风长,如今已经比在剑南的时候,大了许多,像是一个暖呼呼的抱枕似的。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灵机骨碌碌的睁开了眼睛,见是段怡,又两眼一闭,沉沉的睡去。 段怡嘿嘿一笑,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一个锁喉便送了出去。 “深更半夜,连阎王殿都敢闯了!崔子更!莫不是你叫贺淮南打成了落水狗,逃过来了。” 崔子更一身寒气,他低下头去,看了看段怡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上头有好几道新伤,手指关节也磨破了。 他提起了手中的食盒,“醒酒汤,还有红烧rou。” “你说反了,我已经拿下了淮南道。贺使公死了,贺淮南领着小股残部,入了山南,失了踪迹。某来提醒你小心一些。” 段怡松开了崔子更的喉咙,她先前不知道是何人,用了好些力气,竟是将崔子更的脖子掐出了红痕来。 “就那个脓包,我一个能打十个!当初在江南,我不过是不想喧宾夺主罢了,这山南东道,如今可是我为主。” 崔子更投桃在前,当初在剑南道根本没有使出十分之一的本事,一只都听从她的安排,且将在军中大展神威,擒住三皇子的机会让给她,她都看在眼中。 君子投桃当报李。 是以她在江南道,亦是一直克制着,从来不会越过崔子更去。更是没有动手杀了那贺淮南,迫使崔子更当即同贺家开战。 可在山南,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段怡说着,神色坦然的朝着崔子更看去。 他比从前,像是清减了几分,许是因为这些天一直在战场上,周身的煞气愈发的浓郁。 崔子更闻言,点了点头。 贺淮南那种脓包,他分毫没有看在眼中,一路追过来,不过是想来山南罢了。若是再不来,他怕段怡一连收了好几个压寨美人。 他麻利的打开了食盒,将里头的红烧rou,还有醒酒汤端了出来,摆在了段怡跟前。 “看你用完,天亮之前,我便离开。” 第二七四章 短暂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