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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乱国 第339节

    秦忠志见姜乾兀自出神不说话,又扭过头去同崔勇商议:“崔将军,如今国中属您同魏军交手的次数最多,您觉得我军此时该如何是好?”

    崔勇握拳的手紧了紧,垂头没回话。

    方才秦忠志所说他都听见了,虽然他觉得大将军绝不是弃家人于不顾的人,但若以大局考量,仇池是眼下吸引魏军注意,最好的鱼饵。

    只要仇池将魏军拖住,崔勇相信,大将军一定能顺利攻入建康。

    可若真是如此,仇池怕是必将灭国……听说北魏这几场仗都用战俘挡在前面。打仗不怕敌人强,最怕的是军心不稳。

    北凉人归顺不久,在北魏来攻时,选择投降也能理解。可仇池人呢?在面对战俘的时候,就真的能毫不犹豫地射出手中的箭吗?

    终于有臣子忍不住发问道:“如今城中流言纷纷,说仙姬着了魔!敢问秦相,仙姬如今究竟何在?”

    仙姬何在?秦忠志也想知道啊!子墨他们三日前就已经带人出发去寻,如今还音信全无?

    见秦忠志不答话,杜闻则也起身问道:“臣不信流言,只是若仙姬迟迟不现身,难免不被有心人借机鼓动生事。还请秦相告知实情,即便仙姬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等亦可为仙姬分忧。”

    所有人都往向秦忠志,等他回答。

    秦忠志只能想办法安抚人心道:“仙姬人虽不在国中,可也在为击退北魏军尽其所能。诸位想想,此前几次大战,仙姬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

    “这可不一定吧?”一个谏官起身质问道:“下官怎么听说,檀家父子已经离开仇池,护送刘宋的七皇子南下?仙姬该不会是想用仇池挡在前面,实际是去护着刘宋皇子登基吧?!”

    “放肆!”不用秦忠志开口,杜闻则一众年轻将领已经抽出佩刀,“仙姬娘娘岂容尔等轻易污蔑!”

    眼见两边的人剑拔弩张,一声大吼自外面传来,秦忠志双眼一亮,“是祝融!”

    果然,吼声才落,嬴风就背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七百三十二、众目睽睽

    嬴风冲进来时,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鬓角的虚汗不停地往外冒,人才刚落地,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背着邀雨,用披风抹月一路从吐谷浑跑回来。若不是遇到子墨他们,怕是没跑到仇池他就已经昏死了。

    子墨驾着马车,好不容易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仇池,可车刚进城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也不知是哪里听到的消息,得知檀邀雨在马车内。于是纷纷围了上来,一定要檀邀雨露面。

    可檀邀雨一直昏迷着,脉搏都快弱得摸不到了,气若游丝,晚一分治疗都会要了她的命。

    眼看人群没有要散开的意思,嬴风咬着牙,拼着自己刚恢复一点的力气,背着邀雨就跳出了马车,直奔满翠楼。

    见到姜乾,嬴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师伯,你救救她!”

    嬴风背上的人被大氅罩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故意遮掩,不想被人瞧见邀雨现在的样子。

    可嬴风落地时身体失衡,檀邀雨的一截手臂从大氅内垂了下来,露出上面狰狞可怖的黑色斑纹,被在场的朝臣们看得清清楚楚。

    姜乾一把扶住邀雨的身体,“去我房内再说!”

    秦忠志和云道生也赶紧上前帮忙,子墨和祝融随后赶到,皆是径直冲进姜乾的屋子,独留文武大臣们在原地议论纷纷。

    “你们可瞧见了?那手……当真是仙姬娘娘的?”

    “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仙姬真的受了山神诅咒?!”

    “完了、完了!北魏大军不日便要压境,仙姬却是这副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仇池将亡,仇池将亡啊!”

    杜闻则看着乱成一团的同僚,又望了望姜乾等人离去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忽地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待杜闻则回头,见姚鸿涛冲他龇牙,“你怎么也学那帮文臣一样就会杞人忧天?咱们可是重骑兵团的人,守住城墙,等着仙姬醒来,别的考虑了做甚?”

    像是听到了姚鸿涛的话,崔勇此时也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跟去也帮不上忙,索性冲朝臣们一抱拳,“诸位大人,崔某受仙姬所托,坚守武都。无论仙姬如何,无论诸位大人作何打算,自今日起,崔某都打算立在城墙上,一步不退!”

    见崔勇要走,杜闻则和姚鸿涛立刻起身相随。另有几名年轻官员也跟着出了议事堂。

    而檀邀雨这边,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你是说,她自己灭了整个拜火教?”姜乾一边看着祝融给邀雨下针,一边不可置信地问嬴风。

    嬴风吃力地点点头,“她连续两次提升内力,真气之强,已不是我能形容的程度了。”

    “她这是真的想随她母亲去了!”姜乾气得直跺脚。

    秦忠志看着塌上躺着的檀邀雨,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众人都盼望檀邀雨活着,可秦忠志却理解檀邀雨为何想死。

    这人世间太苦,活着本就是炼狱,开心的事儿少之又少。能支持人们不断挣扎的,无非就是心中那极其微弱的希望和牵挂。

    可当这希望和牵挂都破灭时,很少有人还能有走下去的勇气。

    秦忠志又看了看这一屋子满脸焦急的人,心中感叹,女郎啊,你手里的那根线可能已经断了,可你若是回回头,就会看到还有无数人手中的线都系在你身上。你若此时万念俱灰,他们也会跟着你如坠深渊的。

    此时祝融已经给邀雨全身大xue都插满了针。

    祝融的手大,手指又粗,施针对他来说是最难做的一项医术。他怕自己扎错位置,每扎一针都要全神贯注。

    终于将邀雨的全身大xue都封住后,祝融抹了把自己一脑袋的汗,对姜乾点点头。

    姜乾立刻从怀里掏出个药葫芦,将里面的那粒金丹塞进邀雨嘴里。

    “你师公的那颗之前被你吃了,你师父的这颗也给你了,你要是这样还挺不住,小心我到下面找你算帐!”

    见檀邀雨顺利吞下了金丹,姜乾才松了半口气道:“大xue既已封住,又有金丹固本,应当能顶住内力的虚耗。不过想要把人救活,要么就是靠她自己卸去内力,要么就得请南尘出山了。”

    祝融看着邀雨,难过地发出呜咽声。他跟着南尘行者学医,虽然天赋异禀,学起来的速度异于常人,可总还比不上南尘行者起死回生的医术。祝融此时只气自己会得太少。

    姜乾想了想道:“雨儿这状态不宜再移动,若想请南尘出山,怕是要我亲自跑一趟才行。只是北魏大军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你们几个……”

    子墨立刻开口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守住此处,等您回来。”

    嬴风也起身问道:“师伯,我师父他人呢?”

    姜乾摆摆手,显然不想多言。若不是担心姜坤从中阻拦,他或许还不用亲自跑一趟。

    “你们只管把城门守好了,其他的事,都交给为师吧!”

    送走姜乾,得知崔勇已在城门上严阵以待,几人才又回了邀雨的屋中。

    祝融在邀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在进门前的一瞬间,嬴风甚至有种错觉,等他推开门,邀雨就已经醒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忍,檀邀雨依旧昏睡。即便她已经吃了姜乾的金丹,内力失控的虚耗也被制止,可她依旧没有一丝一毫醒来的迹象。

    秦忠志有些焦头烂额地道:“朝臣和百姓们既然知道女郎回来,必定会请见。众目睽睽之下,硬说女郎未归也不会有人信。某先对外说女郎伤了,还请几位郎君守住这房门,千万别让旁人进来。”

    云道生点头,“秦相只管去安定人心,此处有我师兄弟,绝不会让人伤了师姐。按卦象,自明日起会有连日的暴雨,还望秦相早做安排。若城中存粮足够,可派兵将山石松动,或许可以拖延一下魏军。”

    秦忠志闻言忙作揖,“多谢云道长指点!”他又看了一眼塌上的邀雨,远远作揖道:“女郎,臣先去打点国事,您可别只想着躲懒,要早些醒来啊!”

    嬴风却唤住秦忠志,叮嘱道:“我知秦相此时已分身乏术,可谢夫人的丧事,还请秦相着人cao办。否则等雨儿醒来,知道谢夫人未能入土为安,怕是又要自责不已。”

    秦忠志忙点头,“这是自然。只是眼下时局不稳,还是少停灵几日,早早发丧的好。可女郎如今这样,檀家两位郎君也已离开,这发丧之人……?”

    “我来发丧。”嬴风直接道。

    第七百三十三章 、围困

    听嬴风说他要为谢氏发丧,秦忠志本能地就去看子墨。

    子墨虽是仆,可无论檀道济还是檀植、檀璨,对子墨都同家人无异。

    檀邀雨更是不用说,子墨对她而言,等于是半个自己。若论起来,子墨发丧更为合适,可子墨却并没开口。

    秦忠志见状点点头,“嬴郎君先好生休息,待万事妥当,某再来告知你。”

    待秦忠志走了,子墨才冷不丁地开口道:“你在建康虽帮过我,可不代表我就会认同你。”

    嬴风明明已经没力气多说一句话了,面对子墨却绝寸步不让,“我可没想你欠我人情,你帮我解决了假币作坊,我帮你取得了彭城王的信任,咱们是互惠互利,谈不上谁帮谁,我也没打算以此挟恩图报。不过我见面时就已经说了,谢夫人将雨儿托付给我,我就会一直守着她,无论谁都别想拦着。”

    子墨看着塌上的邀雨,沉默了片刻,起身道:“我去陪崔将军守城。”

    云道生见状忙跟了出去, 出了满翠楼, 才对子墨道:“师兄,师姐是不会因为拜火教的作为就迁怒于你的。你们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拜火教如何做恶,与你无关。你也是深受其害。”

    子墨停住脚步, 难得地没有沉默, “我知道。。多谢云师弟。只是谢夫人终究不同……一个弑母仇人的儿子,她要如何面对?若不是我, 她根本不需要纠结这种事, 杀了就行。可正因是我,才会让她为难。”

    云道生摇头, “我不觉得师姐会有任何纠结。谢夫人自然不同, 可在师姐心里,子墨师兄也与旁人不同。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如今拜火教的总坛已灭, 只有建康还有些人已不成气候。等事情了结了, 师兄不妨去同师姐聊聊, 莫要生出心结。”

    子墨攥紧拳头, 满腔的恨意似乎再也隐藏不住, “拜火教……”

    云道生伸手搭在子墨肩头,“师公出发前, 已经传信我们尚在建康的人, 无论是为师姐,还是为新帝, 都不会让他们再为祸人间了。”

    子墨扭头,“我如今不方便在邀雨身边。你替我守好她。嬴家能反目一次, 就有可能反目第二次。千年的大树,就算倒了, 根系也不会就此断绝。”

    若是子墨知道,他们二人才离开邀雨的房间, 碧渊便偷偷潜入满翠楼, 就算会让邀雨伤心, 他也会守在楼内的。

    嬴风听到碧渊的暗号,交代了祝融一句便也出了房间。

    见到嬴风虽然脸色不佳, 可全手全脚并无不妥, 碧渊这才松了口气,上前禀报道:“公子, 咱们身边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仇池的秦相在城外为咱们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轻易不会被人察觉。魏军围城在即,公子……”

    碧渊本想说,公子该速速同我们一道离开,可她望了一眼满翠楼的那个窗口,当下又改口道:“公子如何打算?”

    嬴风显得有些犹豫,他看向碧渊,声音诚恳道:“若不是你带人相救,我此时怕还被祖父锁在地牢里。大家之所以愿意帮我,也是明白嬴家走得是一条不归路。如今嬴家人散了大半,你们无需跟着我冒险,自行离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做些营生吧。”

    碧渊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垂下头,小声问道:“公子当真愿意为檀女郎把命都搭上去?”

    “不愿意,”嬴风歪嘴一笑,“可以的话, 谁不想活着?可我不能在所有人都与她背道而驰时离开,否则我这知命人还有什么用?况且她母亲临终前将人托付给我,我若失言,怕是要入阿鼻地狱的。”

    “哪怕她一辈子都没法懂您对她的情义?”碧渊心疼地问道。

    “她懂。”嬴风仰起头,让风吹过脸颊,吹散他一瞬间的心痛,“我知道,她懂。她只是说不出口。哪怕蛊王让她断了男女之情,可我觉得,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至少她晕倒前看我的那一眼,我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无奈。”

    嬴风又扭回头去看碧渊,“雨儿曾经提议让我将你送去五学馆。她说你天资不错,若有个好老师教导,说不定会另有一番天地。我觉得这提议不错,你若愿意,我便给师公留书一封,等南边太平了,你便去南地寻行者们吧。”

    碧渊摇头,“婢子不去。婢子就留在这儿。真要入五学馆,婢子也要入仇池的,谁不知道,这儿的五学馆可是仇池皇宫的砖瓦盖的,比别处好了不知多少。”

    嬴风嗤笑,“你这婢子倒是会算计。也好……你们就先躲在城外林中。咱们的人不善于城防,倒不如就做我们擅长的。魏军围城后,消息往来不便,你们在外面,倒是能容易些。”

    碧渊抬头,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不舍地看向嬴风,最后抱拳道:“谨遵公子吩咐。公子珍重。”

    嬴风点头,目送碧渊离开。他其实也懂碧渊对他的心思。只是人啊,就是这样,一旦心里填满了,其他的再好也不想要。

    北魏大军来得比最初的预期慢了几日。这还真多亏了云道生的主意。大雨冲下的巨大山石,让北魏的前锋军死伤不少,又迫使他们原地停留了数日。

    可北魏雄狮也不是浪得虚名,大雨停后,不过一日功夫就清理了山石,将武都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南方刘义季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多数城镇守军在见到密诏后便选择归降。倒不是密诏的可信程度有多高,而是檀道济的兵,加上王谢两家的陪同,让刘义季的正统之位毋容置疑。

    即便有些守将是受彭城王提拔才坐上一州之刺史的,想要负隅抵抗,面对湖陆军也是不堪一击,连半日都坚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