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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护卫一时半会也不能细说,草草收拾了行李,接到指令的第三日,便要启程。这高阳公主的子女自653年谋反案之后,尽数发配岭南,分散在各处,一直是武媚娘暗地里派人保护着——或者说,是监视着。等待着一个可行的时机,可以将这批人送出去。 高阳公主与驸马都尉房遗爱参与谋反后,被高宗皇帝赐死,公主身为皇室,死自然是要体面的,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武媚娘借机让人代死,又悄悄安排人送高阳离开长安,自扬州赴扶桑。用以交换她手上的权柄。 高阳身为李世民的最宠爱的女儿,自幼就极为受宠,后又赐封长公主,再加上她公公房玄龄的影响力,十几近二十年的经营,手上捏着的权柄,正是武媚娘当年甚至现在都极为需要的。 如果没有那一桩交易,武媚娘就不会在两年后能够顺利登上后位,而如今,若不将剩下的一半交易完成,她也不能守住后位。她本来想再等一段时间,谋定后动,把握更大一点。毕竟要将高阳公主的子女尽数安全送出去,里面所牵涉的关系甚为重大。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前功尽弃。 由于傅岩逍一事,她与长孙一派的矛盾提前激化。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不得不冒险提前动手。 在寻人的一路上,傅岩逍软磨硬缠的,绞尽脑汁费尽口水,徐护卫才勉强松口答应利用情报网,将她的亲笔信送回杭州。 傅岩逍不确定贝凝嫣是否仍在杭州,但这信,送到她手上,却是最为冒险的。在徐护卫瞪着双眼如临大敌的监视下,她自然也不能写得很儿女情长,只是简单地写了几句报个平安,言说过一段时间待得事情平息之后自然回去,署名何夏墨。这信,却是给织艳的。 春节日日临近,这一年,是傅岩逍过得最为凄凉萧瑟的一个春节。与护卫大哥形影相吊。他们在年前已顺利抵达广州,由傅岩逍出面组办商队,购置货物,送人过去是当前要务,但同时也是要替皇后娘娘赚些零花钱才行。 徐护卫自然是秘密调派皇后当年留在岭南保护并监视高阳公主子女的人,迅速地将这几个人安全送至广州。只等过了元宵节,混在众多出海经商的人中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扶桑。 这些人,傅岩逍全部没有见到。她扮演的是行商身份,联系好船队,将货物一一运往船上,徐护卫自然知道怎么样将这些人混上船去。 去各个衙门换取各式各样的通关文书,事情琐碎而磨人,又要担心着会不会走漏风声,傅岩逍简直算得上是心力交悴,她打理贝家商号时,也从来没有这么尽心尽力过。幸好她前世生于南方,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和语言倒是熟悉得很,虽然前世后世有着很大的差异,好歹也是能够沟通得来,这才算是比较顺利。 等到船终于启锚扬帆出海时,忙碌了两个月的人,才终于将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相视一笑。能够顺利出海,说明对手尚未来得及察觉他们的动向,出了海,就再也追不及了。这事情,已算是成功了一半。 傅岩逍静静立在船头,面对平静而浩翰的大海,心里再波涛汹涌,相思再缠绵刻骨,也获得了短暂的宁静。她终于认清,从当年自己碰到武媚娘开始,她的人生注定不可能真的与政治绝缘;从武媚娘找上她要求支援一百万两黄金的时候,她就应该清醒过来了的,要让自己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去掌控人生,而不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真的能够瞒天过海,做得不留一丝痕迹。 就是她这种得过且过不肯睁眼正视现实的鸵鸟心态,导致了后面变故发生时,束手无策,连如何能联系上武媚娘求救都不知道。只能消极地处理后事,等着武媚娘能够自行发觉自己的祸事,施予援手。 人生就是一个连环扣,一环紧扣一环,正是她一着下错,步步偏离,最后差点送掉自己的小命不说,还陷贝凝嫣于如此悲惨的境地。委身作妾,对于贝凝嫣来说,是多么无奈的选择,却偏偏不是为着保全自身,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无论是前生的何夏墨,还是现在的傅岩逍,都是那么的天真,总是妄想着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挣出一片天来,有滋有味地过小日子。只有在不能承受的惨剧发生之时,才迫不得已地借助外力,要获得胜利。 她会反省自己,却不敢拷问灵魂。不愿意揭开灵魂最深处早已明了的真相——只有不惜代价往上走的人,才能站在顶端,才能最大限度上,掌控自己的人生。 傅岩逍深吸一口气,在碧海蓝天中,在凛冽的寒风里,张开双臂,默默地给一个看不到的人一个拥抱。虔诚地许下誓愿,凝嫣,等我回来,从此以后,我要与你站在一起,守住我们的幸福,不惜任何代价。 徐护卫站在后面,看着傅岩逍,心里满是凄凉与感激。同时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可言明。他明白,傅岩逍已经深刻认知了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人,会是日后他的同壕战友。 他知道这个当年毫不犹豫不多问一句就拿出家财资助武媚娘的人,差点就因此而送命,家破人未亡的人,心里藏了许多苦,不为人知,也不愿倾诉。就算百般的恳求要回杭州一趟,想要见一见那个人,最后明白事不可为,也没有再纠缠。 他同样也知道,傅岩逍一心牵挂的人,如今身处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他们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