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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驰正欲开口,房门被敲响。 蒋亚走进来,举着手机说:“安芸回来了……” 下午两点半,一行三人乘坐二号线到达光谷。当年唐蘅离开武汉的时候,光谷尚是破破烂烂的城郊,连地铁都不通。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武汉最知名的高科技园区,唐蘅接过一张房地产广告,见上面写着:学在洪山名校,坐拥东湖风光,光谷华庭21008元/㎡起售蒋亚啧啧道:“光谷的房子都卖这么贵了?我在虎泉那套是不是能卖个大几百万?” 唐蘅愣了一下:“你那套复式还没卖?” “是啊,之前本来想处理一下的,但是东西太多,我又懒得回国。” “你的东西确实多。” 唐蘅记得蒋亚的那套复式公寓,光衣帽间就有两个,塞满各种潮牌。一楼还有间乐器房,专放蒋亚的架子鼓,印象里,至少三套。客厅有一组很长很宽的沙发,那时他们三个经常在蒋亚家看电影,困了就胡乱睡在沙发上。 蒋亚说:“得了吧,都是你们的东西好不好?” “我们?”唐蘅没听懂,“我和安芸?” “你和李月驰啊!你们租那个破屋子,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搁我那儿——” 唐蘅猛地停下脚步。 他先是看向李月驰,李月驰垂着眼,沉默。 然后看向蒋亚:“什么意思?” “呃……”蒋亚忽然意识到什么,磕巴起来,“你,你不知道啊?” “我们的东西,都在你家?” “是啊……这不是……当时李月驰交待我的。” 唐蘅定了定神:“什么时候?” 蒋亚小声说:“他给我做了毕业论文的数据分析,是安芸把那个文件袋给我的……里面放了个纸条,写着,叫我找时间把出租屋里的东西搬走,一件不落。” 唐蘅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砸了一拳。 “我以为你知道的……”蒋亚继续说,“毕竟里面还有你的东西,我就那么搬走了,你没发现?” 唐蘅默然,半晌,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我没发现……”唐蘅低声说,“那天之后,我没再回去过。” “哪天?” “他捅唐国木那天。” 这次蒋亚也不说话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甚至都不敢回去看一眼,直到16年的时候我用google?map查了一下,才发现那边已经拆迁了。如果我早点回武汉,也许还能……” “别想了……”李月驰出声打断他,“都过去了……” “你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拆的吗?” “16年11月24号。” 那时李月驰已经出狱了。 唐蘅心中忽然升起某种预感。 他们站在光谷的街道上,四周车水马龙,一旁西餐厅里传出若有若无的柔和琴声。而唐蘅耳畔,全是砖石轰然坠地的声音。 是他们擦得明净如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是他们踏过无数次的铁梯折断的声音。 是他们拧紧的螺丝钉滚动的声音。 是…… 唐蘅颤声说:“拆迁那天,你是不是回去了?” 分明是疑问句,他却用了陈述的语气,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几秒后,李月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猜到,但李月驰亲自承认的时候,唐蘅还是有种呼吸凝滞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时李月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目睹他们曾住过的房屋化作一片废墟。 那时李月驰刚出狱不久,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尽数作废。 他有没有感到后悔? 那时他们已经分开近五年,都以为余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有没有想念那些岁月? 光是想象那灰尘四起、天地无光的画面,已经令唐蘅感到锥心刺骨。难以揣测亲眼目睹那一切的李月驰是怎么捱过去的。是个悖论吗——他怎么能鼓起全部勇气,去迎接一副令他绝望的画面? “唐蘅……” 李月驰上前一步,用力掰开他握紧的拳,攥住他的手。 “听我的,不准想了……”李月驰凝视着他,目光非常笃定,“以后,我们有新的家。” 作者有话说: 注: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 第95章 撕裂 三人到达茶舍的时候,安芸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甚至没有回家,硕大的拉杆箱立在身旁,衬得她身形很纤瘦。唐蘅站在包房门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穿黑色套裙的女人真的是安芸。 六年没见面,安芸和蒋亚一个瘦了一个胖了,都不复当年。 “来了……”安芸看见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坐……” “安——安芸……”蒋亚抬了抬手,像是想拍她的肩膀,然而又把手收回去了,“你这还真是刚到啊?” 安芸「嗯」一声,目光在唐蘅脸上停顿几秒,然后缓缓移开,与他身边的李月驰对视。 安芸平静地问:“你出来多久了?” 李月驰回答:“两年……” 她笑了一下:“才两年就来找他了?我真以为你能忍一辈子。” 这自然不是什么温和友善的笑,而是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 唐蘅皱了皱眉。 “行了,你俩出去等着吧……”安芸看着唐蘅,“我有话和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