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那些不完美（8）

    「你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择是否要出生，我绝对不会想来到这世上。」

    向阳是透过眼前的电视萤幕反射看着季初冬，她沉稳的呼吸着，不着急听到他的回復。

    对于她的提问，他开不了口，也觉得自己说什么貌似都是错的。

    此时外头，卖菜车正卖力的呼喊，橘红的阳光赤眼夺目的照射进屋内，同时听见时针向下一格的动静。

    向阳探出手握住了季初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看吗？」

    季初冬静默，将自己的手抽出，缓慢地拆开绷带。

    向阳手指拂过宛如蛇般凸起的疤痕，难受的紧咬下唇。他低下头，额头紧贴她的手腕。

    「很难看对吧？」

    向阳摇头，说着不难看。

    可季初冬知道，那只是安慰自己的一个说词。

    她冷冷地笑，自顾自地说着。

    嫌弃着自己，抱怨世上的不公，厌恶将她生下的陈娇，痛恨偽善的季尚为，以及那些总是嘲笑她没有人爱的所有人。

    这是向阳第一次，看见如此失控的季初冬。

    「班长！」他惊慌失措，着急地抓住她的身子，想要稳定她的情绪，「你有人爱的，你父母会生下你，就是因为他们爱你。」可他说的话，直接让季初冬的理智线断裂。

    「爱？」她像是听到了笑话般，推开了向阳，走到客厅中央背对着。

    「他们爱我？」她鼓着掌，抖动的身子伴随着细碎的笑声，下一刻缓慢地变成了哭声。

    季初冬跌坐在地板上，愤恨的捶打自己，「他们才不爱我！」她歇斯底里地哭喊，斗大的泪珠不停掉落。

    她本来不想哭的，就像前几次那样，想把泪水锁在自己的眼眶中。可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将积累许久的情绪，一次爆发出。

    「我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孩，我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世界上，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也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为什么我要去忍受他人的间言间语？」她接连三个为什么，说尽了她这数十年来，一直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谁不想要有个正常的家庭？谁又会想要过上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原生家庭，又不是我愿意选择的！凭什么我要被人嘲笑、被人可怜，被迫的接受他们施展的同情心，凭什么？」她抹掉自己那源源不断的泪水，转过头对着向阳笑说：「可他们活该，活该因为我，而纠缠了那么多年。」

    「老太婆不肯让他们离婚，他们把原因归列于我。可事实是如何？她只是不想要让她宝贝儿子顶着二婚的头衔，也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季尚为后来的女友，比起烂人陈娇，她寧可死也不要一个拜金女当她的媳妇。」老太婆是自私的，她也不是多爱季初冬这个孙女。她有着古板的思想，重男轻女的观念，会答应陈娇入门，也是因为陈娇的欺瞒，让她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金孙。

    陈娇自作主张的行为，瞒的了一时，却瞒不了一辈子。

    老太婆看陈娇一次，就秽言一次，动起手来眼不带眨的。

    这时候，季初冬就恨不得老太婆直接打死陈娇这个，同样自私的人。

    「我不在意贫穷还富贵，我想要的只是会问我饿了吗？累了吗？今天过得如何的家人。这样稀松平常的慰问，明明不是多难的要求，但为什么我偏偏就得不到呢？」季初冬此时的哭，不是纯粹的嚎啕大哭，反而是压抑着委屈隐忍的抽泣声。

    屋里没有开灯，夕阳早已落幕，寂静的空间里，仅有啜泣声回盪。

    她诉说着自己的不堪，向阳就静静的在一旁听着。

    季初冬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将心里的话好好说出口，彻底的发洩一顿。

    「你有温馨的家庭；你有爱你的家人；你有快乐的童年；你有诸多的朋友，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羡慕，同时忌妒着。」

    「向阳……」她抓住了他的衣角，「你也觉得我可怜对不对？」

    季初冬此时就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在没有光明的黑暗之中，找寻自己活着的价值意义。

    「不可怜的班长，我从不觉得你可怜。」他轻轻拥住季初冬，温柔的拍打着她的背。

    季初冬哭得更加难过了，紧靠在向阳肩颈处，小手不安的圈住他的腰。

    在她的生命里，如果没有光。

    那向阳，就是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