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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走吗? 闻又夏摇头,邱声想他也许兴致不高:觉得发歌不太正式啊。 和乐队没关系。 家里的事吗。 闻又夏默认了,这正是邱声最难以安慰他的地方。两个人站在公交站台上,路过好几辆车,却谁都没有离开,天色渐渐地暗了。 谁家里都有糟心事。邱声粗声粗气。 闻又夏分辨不出丧或烦地应了一句:是啊。 想骂就骂。 不至于。 平时不说这些,但你也从没见我聊过我父母吧。邱声说,并不看闻又夏的表情,薄暮时分揭开伤口好像就能自我迷惑一样,我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家了。 闻又夏诧异地瞥他一眼。 邱声索性在等候区坐下来:他们让我压力特别大,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我总觉得家里每天都在吵也不算,至少吵架都有来有回的,我那应该叫单方面挨骂。理由你可能根本想不到。 比如有一次我写作业途中把橡皮擦掰断了,被我爸发现,他觉得这是因为他当天早上发现我扔鸡蛋黄之后骂了我,于是我怀恨在心,故意用这种手段跟他示威,就罚我在家门口站到他去晚自习。当时我读小学三年级。 我妈自以为她很懂心理学,而任何无意中的行为都是内心某种投射。所以我在家总是绷着,什么都不敢做,但其实我心里在想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鬼晓得他们怎么能解读出那么多东西。而且挨训的时候我不能走神,不能发呆,要听着、给反应,不然就是认错态度不端正。 写检查、罚站、反省做报告你说这些叫体罚吗?也不算,精神折磨,我宁愿他们打我一顿。很多时候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想折磨我,但他们又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为了我成才我他妈的,根本不想成才。 闻又夏抬起手,轻轻一按邱声的肩膀,才发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神也不像平时灵动了。 现在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回去,好不容易才借着考大学出来。邱声的瞳孔收缩片刻,所以家里有矛盾也可以跑,可以逃避,离开就行了。 这些话在邱声心里积攒太久,他没有可以诉说的人。 也许他到底继承了父母强势的一面,不肯轻易展露心理阴影,连对章医生他也只简单地提及父母太严格导致在家总喘不过气。邱声清楚,那就是他至今容易焦躁、紧张的重要原因,可他无从解决,只能把它们压得越来越深。 他对抗这些情绪就是按住一条弹簧,不敢有片刻松懈,唯恐哪天被彻底击败。 而现在说给闻又夏听,出于信任也好因为喜欢的无意中透露脆弱也好,他希望闻又夏可以理解自己,就像他尝试着去理解闻又夏。 我和你不一样。闻又夏说,我没有进去过。 我没有承受那么多的期待。 他竟然觉得这是期待。 闻又夏怎么会这么认为呢?闻又夏和自己到底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无法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而他觉得闻又夏已经完全地、彻底地理解自己,原来并没有。 两个独立的人走到中途才遇见,哪有那么刚好是彼此的另一半灵魂。 闻又夏还是没有理解。 深秋的风有了凉意,卷落一片深绿色树叶跌在柏油路中央。 一辆小轿车不留情地轧过去。 邱声一抖,好像他也被碾遍全身,骨头嘎吱作响。 覆在后背那只手恰如其分顺着肩胛骨揉了揉邱声的紧张,然后往上捏住邱声绷得快僵硬的后颈。闻又夏的指尖有一层不算薄的茧,但摩擦皮肤时不会痛,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还有一点浅淡烟草味。 他像揉猫后颈那样安抚了一会儿邱声,中途公交车即将靠边停泊,闻又夏看一眼,是环线,他站起身,手依然搭在邱声肩膀。 车来了。 邱声顺从地跟他走,跟他上车,跟他去坐在最后一排。 公交的颠簸中邱声问闻又夏:你会不会很烦我?今天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憋着不好。 你不会烦我。 不会。 邱声捂住脸:那你就当没听到吧,丢脸死了,会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闻又夏好像笑了:行。 作为邱声的糟糕的一面只露出冰山一角,邱声敏锐地察觉闻又夏对自己的看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全面。所以现在他不想让闻又夏明白得太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告诉对方一切,闻又夏会被他吓到的。 他都还没有在闻又夏面前犯过病,控制着自己的真实,不肯把爱变得面目全非。 那么有一天他可以对闻又夏袒露完全的自己吗? 等到有一天。 我爱你,但是我生病了。 闻又夏会推开他吗? 环线的某站离大学城有一点距离,闻又夏在这里拉邱声下车。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中他始终抱着邱声的肩,仿佛需要安慰的不是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