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接下来所发生的就是他们都知道的事了。

    「不对！」季云喧出声打断她。

    连雪谣有些错愕，不解地看着对方。

    「任务者的事我无法求证，但你刚说的和配配告诉我的不一样。」季云喧道：「配配说他是正好感应到我和哥哥的求生意念才过来的，他从没说什么是因为你才被绑定之类的话，他从没提过你，也不认得你。」

    「配配所拥有的基本资讯都是我设定的，任务者的身份本来就不能随意透露，系统所知道的都是我设计过的……」

    如果能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连雪谣根本不想欺骗自己的孩子，可她无法辩解，只能就事论事。

    「那爸呢？你救了我们，但爸到临终前都没见到你，你到哪去了？」

    对季云喧来说，那一些解释跟来龙去脉都没有比父母重要，既然承诺，为何又做不到？

    连雪谣双眸低垂，咬住下唇似是想把激动的情绪压抑下来，然而膝上紧握的双拳和急促的呼吸都放大了她的不平静。

    静默半晌，连雪谣才低声地说出原因。

    「当我连结上系统时总局那边就收到通知了，我被抓去审问，审判官认为我虽然其情可悯但偷窃不可取；而且系统尚未检测，若是有重大缺失因此被有心人利用后果更严重。判决期间他们将系统拿去检测，确定没问题后，他们让我服刑结束才能回去小世界把系统的事处理好……可当我回去时，他已经……他已经……」

    连雪谣说到这里开始哭泣，她没想到自己终究没能兑现承诺，没能改变丈夫的结局。

    季云喧现在心情很复杂，纵然自己很难过却也无从安慰起，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桌上抽几张卫生纸递给母亲。

    连雪谣擦擦眼泪，边啜泣边继续说：「可我又不能跟你们见面，所以只能暗中观察，找机会把系统放在你们身边。最后是在你们帮他办后事时，你开口说想用你们父亲留下的手机，我才找到机会把系统安装在手机里面待机……因为我也不知道小世界的“规则”什么时候会啟动，只能说当我回来后发现你们还好好的，我才……」

    季云喧抿唇，想起那段日子有多难熬，亲哥有多辛苦，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这件事，但我不后悔，我爱你们的父亲，我也爱你们……虽然我的表现没办法让你们相信我对你们有多深爱，无法来得及救回他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但我不后悔和你们相遇。喧喧，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父亲，不是因为有你们，我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什么是真爱和幸福。身为任务者，虽然穿梭于各小世界，但我们大多时候都要摒弃内心所嚮才能完成任务！」

    连雪谣并非为自己辩解，只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把心里埋藏多年的话说出来。

    见季云喧的神情由警戒、愤怒到现在的情绪软化，她也装不了太多的坚强，思绪有些飘渺道：「我想你们也许怨我、恨我，很多次注意到你们的消息时我都想直接对你们开诚佈公，但由于我之前犯的错，也为了不被上面的再次盯上，我不能和你们有过多接触。我现在虽然还是任务者，但资歷被扣，能行使的权力也被收回大半，我那位同期好友替我求情，所以现在她算是我的负责人，我若有任何差错她都要受连带责任；这次和你的会面也是她替我打掩护，或许也只有这次了……从今而后，我就算和你们面对面都要装做不认识，我不能影响你们在这世界的生活。」

    「所以，你这次的任务也是在这个世界吗？」

    或许是心中的疑惑总算得到解答，季云喧的心情意外平静下来。

    「嗯，我执行的任务范围和你们没有接触，而任务完成后我也就要离开了。」

    「你不见哥吗？」

    「……不方便，毕竟你有系统，我和你说这些可以，但明鈺没有，他应该也不知道你有系统的事。」

    「嗯，配配有交代不能说。」可他认为哥哥或许猜到些什么。

    「是，毕竟系统并非是这位面的所有物，这种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如果是梦到呢？」

    「梦到？」连雪谣眉头轻蹙，心想这是通灵了吧？

    季云喧犹豫了不过三秒，便把蓝慕林的事告诉母亲。

    连雪谣很吃惊，她不是没听过这种事，但仅限于“听过”，她知道上面的也曾接过几个这种案子回报，有时为了不影响bug修復会把对方关于此事的记忆抹消掉。

    「这种事就心照不宣吧！蓝慕林也是聪明人，看你的反应多少就会明白这事能不能说，只是这很可能也是因为你改变蓝慕林的故事线造成错乱。」

    「那如果被发现了，蓝慕林是不是就……」季云喧不敢往下说，连深想也不愿意。

    连雪谣思索了一下，道：「其实，虽然设定系统程序的是我，本来你的系统资讯回报应该都会到我这，只是我当时服刑前就把设备全都上缴，现在这是新的，而你们的消息我也是透过我好友才能大略知道一二，无法进行资讯拦截。不过……只要你的系统不上报，上面的就不会发现。」

    「配配也是这样说的。」

    但即使如此，季云喧还是担心，谁知道会不会哪天配配就忽然上报，或是上面的心血来潮去查到了呢？

    「看来这个系统很灵敏，你把他带得很好，学习速度很快。」

    连雪谣露出了今天目前为止的第一个笑容，也是这个笑容让季云喧终于从对方身上确确实实感受到她真的是自己母亲没错。

    「我得走了。」连雪谣看了看錶，轻声叹息后起身。

    季云喧没说话，默默地跟在连雪谣身后，让对方带着他回到蓝慕林的家门口。

    「以后不知会不会再见，就算再见也没办法像这样好好说话了。」连雪谣转身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小儿子，忍不住伸手轻轻揉揉他的头顶，温柔道：「今天我找你的事你想告诉你哥就说，只要记得别说出你有系统的事就好，还有，真的很对不起……你父亲那边我有空就会去看他，告诉他你们过得很好。」

    她没说的是，虽然希望渺茫，她却仍期待在某一处能见到那个人。

    季云喧点头，两人无语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在连雪谣转身离开那时，季云喧叫住了她。

    「……妈，我和哥都会好好的，你也保重。」

    连雪谣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眼泪流下之前轻轻拭去，她转头看着小儿子，笑着点点头。

    「蓝慕林的事你不用担心，文章我用了一些方法锁了，还设了隐藏，作者若想回来填坑还得先跟我申请才行，在你的系统还没离开前我不会放权限的，你只要让系统不要把蓝慕林知道的事上报就行。」就算上报了，只要来得及，要她用尽任何方法也会替小儿子保住幸福的。

    她知道对方是小儿子的爱人，为了小儿子，这也是她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季云喧惊讶地张大了嘴，而后才迅速反应过来，衝过去抱住了连雪谣，语气带着些后怕和颤抖道：「谢谢mama。」

    他是真的很怕，虽然平常三不五时都告诉自己大不了最后回到一个人，可对蓝慕林的爱是真的，两人的相爱也是真的。

    如果真有万一，他寧可蓝慕林是受不了他而分手，而不是因为“剧情”而离开这个世界，就算蓝慕林不要他，他还是希望蓝慕林活得好好的啊！

    「傻孩子，跟mama说什么谢？」连雪谣轻轻拍了拍小儿子的背，让对方稍微往后退些。

    「好了，真的不能再聊了。」她抿抿唇，把想说的爱和思念全都吞了回去，转口说道：「那间房子你随时能进去，随便翻也没关係，我如果有回来会过去看看，有什么疑问或想说的可以写下来放在客厅桌上，但什么时候能回你就不确定了。」

    「好。」其实季云喧也希望亲哥能见到母亲，但现在很显然还不是时候，或许在跟亲哥说了这些事后，能带亲哥到母亲的那个家去，看看母亲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地方。

    连雪谣微笑，再次揉揉季云喧的头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确定季云喧见不到自己的背影才按下手錶的按钮，瞬间消失。

    **

    和母亲的会面像一场梦，季云喧悵然若失，一步一步地走进未来他和蓝慕林的家。

    站在玄关，屋内其实装潢的差不多了，就剩订的几套家具还没送来。

    他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随便洗了把脸，然后坐到餐厅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传了出去。

    “蓝慕林，我好想你。”

    季云枫和连明鈺正用手机搜寻百家美食时，前者的手机忽然响起。

    「怎么了？」

    「你和明鈺现在有空吗？帮我去我家看看云喧。」

    听到事关弟弟，蓝慕林的口气又有些急迫，两人心想不会季云喧出事了吧？

    不过也不对，若季云喧有事，第一个联络他的会是司机小许，怎么会是远在法国的蓝慕林。

    「可以，我们现在就过去，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连明鈺把手机接过来，好让季云枫专心开车。

    蓝慕林把稍早他和季云喧传讯息，还有后来视讯时季云喧的不自然，以及最后季云喧传给他说他很想他的事告诉连明鈺。

    他在收到讯息时心里就觉得不对劲，立刻回拨给季云喧，但对方笑着说只是想撒撒娇，但蓝慕林看出来对方精神不好。

    他担心季云喧身体不舒服要他先回家，季云喧又说没事，想多待一下再走。

    掛了电话的蓝慕林心里不安，最后还是打给季云枫，让他去看看季云喧是什么情况。

    他们要蓝慕林先别紧张，等一下过去确认状况后再跟他说，然后连明鈺拨通小许的电话，要他先过去看好季云喧，不用进屋，在屋外盯着动静就好。

    联络好之后，连明鈺和季云枫两人脸上都有担忧和疑惑，一路无话地到达目的地。

    两人到了蓝慕林家外，听小许说季云喧一直坐在餐厅都没动，因为家里窗帘还没装上，他站在围篱外看得一清二楚。

    对看一眼，先让小许回到车上等，他们走到门口按了电铃。

    谁知来开门的季云喧一见到两位哥哥，嘴一扁眼泪就哗啦啦的掉，吓得两位哥哥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手忙脚乱地先把人带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