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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帐暖 第110节

    第94章

    再次醒来时,施霓只觉头脑闷沉,睁眼入目,虚虚糊糊,只觉周遭尽是陌生。

    窗牖微开着缝隙,徐徐静风拂过她的额前发丝,带来细微的痒意。

    施霓艰难定了定神,终于思绪清明了些。

    她想撑起身来,可手肘却根本用不上半分的力气,视线向前略过,不由当即背脊一僵。

    房间内竟是还有一人,穿着暗紫色的阔袖银丝蟒纹衣袍,于一方墨韵茶书桌上,双钩执笔,不知在写画着什么。

    施霓长眉微蹙,瞬间想起昏晕前发生的事情,她是和太子见面后意识忽迷,又想起晕倒前闻到的异香,根本不难联想自己是被太子迷晕掠持。

    她是臣妻,纵然对方贵为东宫太子,又何敢这般去做。

    情绪起伏,她胸膛震荡着,即便当下说不出话,更发不出声音来,可还是难抑怒气地横瞪过去。

    而对方很快察觉到她的苏醒,眉峰一抬,无论举止还是神情都依旧外显优雅。

    可这副面貌,映在施霓眼里,叫她只觉危险更加临近。

    “施姑娘莫惧,我只是想临一幅画,不会真的伤害你,待画成后,自当放你离开。”萧承胤轻松言说。

    闻言,施霓目光戒备更甚,哪能轻易相信他的话继而任其宰割,可她再怎么用力挣脱,身体也根本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却见萧承胤凝着他所作的画,忽的晦涩言道:“很像她,真的好像好像……”

    像谁?施霓强行叫自己镇定,思索着太子之言,只想寻得机会自救。

    可他却不再多说,之后继续执笔点染彩颜,认真一笔一笔勾勒在画纸之上。

    施霓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知觉,刚才是丝毫动弹不得,而现在,她手指已经能微微用力收紧了。

    她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以卵击石去和太子去明面抗争,而是尽量将时间拖延,等待将军来救。

    当下,即便太子并未有冒犯她的举动,可是施霓心头还是强烈地不安,时间正在极慢地点滴过去,在此过程中,施霓背上不知何时已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半响,萧承胤终于收了笔,将画像拿在手里,携着走到施霓身边。

    他俯下身来,面容依旧和善,而后相对待什么珍视之物一般,将画像慢慢展给她看。

    “很像,对不对?”他轻柔地问言。

    施霓紧抿住唇,此刻哪有心情和他谈什么画技,面对问询,她只是态度冷漠地瞥过眼去。

    可萧承胤见她如此,忽的愠恼般,很是粗鲁地掐住她的脖子,强迫她必须去看。

    画纸被怼到面前,施霓没有办法终于将其入眼。

    工笔勾勒细致,点墨更是晕染和谐,一眼就能看出画手着实是有技艺在身。

    这副美人像,太子方才明显是在照她摩画,可施霓却觉这画上人的眉眼和她不过七成的相像,那感觉就像……太子是在照着她的模样,努力去画另外一个人。

    一瞬间,施霓大脑飞速思忆,她忽的想到最开始入上京,进梁宫时,宣王萧承凛曾无意间对她说过的话。

    宣王告知,当初西凉使臣进京送来她的画像于殿中君臣共赏时,太子便表现出了行止异常,甚至不顾梁帝,以重新装裱为由,私藏了那副画。

    施霓记得清楚,西凉画师初作那幅画时,因时间匆急,所以将她的眉眼勾勒得并不精细,大概也只画出了她七八成的神韵。

    还是第一次与太子见面时,他眼神中几乎掩饰不住的熟悉之感……

    这些巧合汇思在一处,只叫施霓觉得惊惧万分,太子对她的频频示好,以及那奇怪的深情流露,会不会并不是对她?

    还没来得及思索明白,嗓口的窒息感再次传来,他显然是在催促。

    “说!”

    可施霓却被他桎梏着根本说不出话来,感受到他明显迸发出的怒意,又听他近乎疯魔状态地质问,她惊恐到了极点,同时克忍不住地剧烈咳嗽,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态度。

    根本不是一个人,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眼见萧承胤眸底泛起凶戾,施霓只觉自己会殒命在此,故而忍不住地眼泪流下了,声音更是惊颤溢出。

    “救……救命。”

    误打误撞,她的这句话好似将太子的暴躁情趣压抚住了些,他周身狠厉气压稍散,而后虎口间更是放松了些许力气。

    表情一瞬转变,从阴鸷换为关切,好似是不同的两个人格随意切换。

    他松了手,盯看着施霓脖颈上的掐痕,似是懊悔到了极致,“月儿别怕,月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不会……”

    月儿,是谁?

    惊恐间,施霓茫然无措。

    ……

    疾驰到东宫,霍厌无召而进,自是引得府门护卫团团持枪相拦。

    霍厌戾眸看去,脚步步速不减,明显是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继而威慑开口,“找死?”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决然不是霍将军的对手,可他们职责所在,哪里能放任其进东宫而不拦呢?

    这时,太子的得力助手江峰已经闻听动静带人从后院来援,嘴上急匆而道,“这里是东宫,霍将军为臣子,岂能横闯?”

    霍厌嘴角干扯了下,而后眼含杀意,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掏出腰间匕首,身影闪弛如箭,更像只发怒的豹奔疾向前,狠狠用锋利刀刃抵在了江峰脖间。

    “说!我的人,在哪?”

    “殿下是我大梁储君,将军即便生恼,也不该……”

    江峰话还没说完,脖间刺痛感骤然传来,空气中更是开始弥漫出血腥味儿。

    霍厌用力,锋刃已然陷进皮rou。

    江峰惊惧,他心知霍厌这回是准备来真的,若再逆他的意,恐怕自己下一秒便要坠身地狱,横死当场。

    他很快认了怂,“将军饶命,属下不过是听令行事。”

    霍厌显然不耐,眼神更是已阴沉到了极点,“人,在哪?”

    江峰哪敢用命去作赌,闻言慢慢伸出手指,而后颤巍巍地指向后院方向,道:“在,在偏殿。”

    话刚说完,便觉后颈遭受刀柄闷打,下一瞬,人骤然昏晕了过去。

    霍厌将江峰甩落在地,看着周围还想围迎上来的东宫府兵,冷目朝旁扫过。

    “谁还敢继续拦,本将军便叫东宫前殿,今日满阶铺血!”

    闻言,府兵们戒备持枪以对,却当真无一人敢正面强出头。

    霍厌冷冷睨扫他们一眼,而后收紧手间匕首,脚步提起立刻寻去了后院偏殿。

    其后,无人敢追阻。

    ……

    一脚踹开被严锁紧密的实木门,霍厌进殿,入眼就见施霓虚弱无力地躺在一软榻之上,而萧承胤蹲坐在旁,一手拿着一副画卷,另一手竟抬起准备覆落她身。

    不知死活!

    霍厌拳头骤然收握,心间压抑的狠厉情绪再积存不住,于是猛然飞扑上前,一拳挥过,重重打在太子的脸上。

    武力压制,太子这一阶弱儒之躯,哪里扛得住霍厌十成力的拳头。

    于是瞬间狼狈翻滚于地,往外滚过三四圈不止,嘴角慢慢溢出血来,被揍得目光昏晕。

    霍厌却根本不准备罢休,他目光和缓地看了施霓一眼,看清此刻她凌乱的发,带泪痕的脸颊,以及眸间明显的恐惧怯意,胸膛难忍剧烈起伏。

    眼前这一切,都叫他狠厉暴躁的情绪压制不住。

    忍不住便不再做忍,他晦暗着眼,再次迈步上前,趁着萧承胤挣扎着要起身之时,抬腿在其腹部重重踢上了一脚。

    对方哀嚎一声,瞬间吃痛蜷缩于地,别说什么反抗,当下他疼得甚至连出声寻援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霍厌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施霓害怕他当真会把太子打死,弑储君的罪名,谁能担待得起?

    即便太子此举无德行,可到底没有对她有实质伤害,最主要的,她实在担心将军会受无妄牵连。

    当下,霍厌复又提紧太子的衣襟,重重再挥一拳。

    施霓看到太子满脸的血腥,心间实在害怕得紧,于是嗓口发紧,艰难出了声,“夫君……”

    她是刚刚才缓过迷药的劲头,出声有些费力,无力轻唤两声,才叫霍厌听清。

    “夫君别打了好不好,我怕……”她试图将人唤醒清明。

    闻声,霍厌终于缓慢抬眼,眸底已尽是阴鸷。

    他默了瞬,而后将瘫软的萧承胤丢甩在一旁,起身快步走到施霓面前。

    顿住脚步,他原本打算立刻将人拥搂住,可看着自己手中沾染到的鲜血,怕她会生惧,于是伸出的手半僵于空中。

    施霓却根本不在意那些,见他靠近,于是根本不犹豫地撑起身猛地扑进他怀里,甚至不顾及太子就在近旁,她娇颤地伸手环住霍厌的脖颈,声音喃喃地轻言,“夫君,别再打了好不好,他……他什么也没做的,只是照我画了一幅画,夫君带我回家去,好不好……”

    “乖,不怕。”

    两人额头相抵着,霍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人护在怀里轻声安抚。

    觑看着地上神似施霓七分的一卷画像,霍厌面无表情地慑看着萧承胤,而后冷沉开口。

    “负了情,愧了心,想寻补偿便自杀去赔命,如此倒显得情真。”

    讽言说着,霍厌收回眼,动作轻柔地打横抱起施霓,而后背对着颓迷在地上的萧承胤再次开口,“只凭几分面貌相似,便掠我妻自寻安慰,当真虚伪至极。为了霓霓,今日我刀刃不见血腥,可若有下回……大梁的皇子不止一位,我霍厌拥谁,塬壁的数十万兵将便听谁之命而效忠。”

    话落,方才还任由霍厌发泄的萧承胤,忽的从地上挣扎着半撑起身来,他目光微滞,眸底透着被戳破心事的慌张匆乱。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霍厌只冷嗤一声,“淮南纺织厂的头名绣娘程月茹,故去数年,不知芳魂如今是否萦梁,殿下又午夜魇眠,梦到过故人几回?”

    话落,萧承胤绷紧的防备情绪瞬间被击得溃散,伤疤被骤然横扒,他如疯魔一般,扑过去抱起地上占血的画像,护在怀里哀嚎不止。

    嘴上还在不断地自我暗示着,“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会生就这般像的样貌,一定是月儿回来了,一定是……”

    霍厌不想与一懦夫继续纠缠,当下抱紧施霓,抬步从萧承胤身侧横迈过去。

    出门前,他只淡漠留下最后一句话。

    “殿下为母族言氏的尊崇当真牺牲不少,心爱之人被自己的亲舅舅所害,却也能容忍多年,这一点,我真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