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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色 第154节

    不然为什么心儿能看出娘过得开不开心,高不高兴,他就一直看不出来。他一直还以为娘过得很幸福。

    青槿道:“你很好,你们兄妹四个,都是乖巧又孝顺,我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你们四个。”

    孟承雍想起刚刚母亲并没有回答他爱不爱爹爹的话,于是对母亲道:“娘,你不爱爹爹也没关系,你以后要是不想和爹爹住一起,你跟我住,我以后肯定要分府单过的,到时候你在我的府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他也很爱爹爹,但是如果娘跟爹爹住得不开心的话,他还是要把娘接出来。

    青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道:“说什么傻话,我没有不想和你爹爹住一起,也没有和你爹爹住一起不开心。我从五岁开始就和你爹爹生活在一起,比任何人生活在一起还要久,我们已经习惯一起生活了,你爹爹抬手一个动作,我便知道他是想要喝茶还是想要写字,反而不在一起生活才要不习惯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和你爹爹虽然还不是夫妻,但以后肯定要相携白头的。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们才是一家人。”

    “总之,以后我当娘的依靠,娘不用惧怕任何人,哪怕爹爹也是。”

    青槿奇怪于儿子今天的煽情,回来星辉院后,又见孟季廷也一直盯着她看,她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看着她一脸的沉思。

    青槿忍不住道:“你们父子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孟季廷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拉了她一起坐在榻上,相互靠在一起。

    孟季廷思考犹豫了好几日,还是觉得有必要找女儿谈谈心,于是去了她的屋子。

    孟毓心看见他,依旧如同往常一样,亲亲热热的笑着唤了一声“爹爹”,拉着他的手请他坐下来,然后亲自给他斟茶,与往常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孟季廷看着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小的时候他将她抱在怀里,只有这么点大,她抱着他的脖子喊他“爹爹”,闹着要让他带她去骑马,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这么大了。

    她有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把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他。

    孟季廷牵着她一起坐到榻上,然后看着她问道:“心儿,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埋怨爹爹没有认真教导你习武,为爹爹不同意你从军而耿耿于怀?”

    孟毓心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孟季廷仔细打量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东西来。

    孟毓心叹了一口气,对父亲说道:“我知道爹爹很疼爱我的,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你只是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姑娘家不应该上战场,不需要为家族努力,不需要拼杀,就应当被父兄、丈夫保护在羽翼之下,小的时候无忧无虑的长大,到了年纪就嫁人生子。”

    “可是爹爹。”她有几分委屈起来:“我有时候也会在想,凭什么呢,凭什么男人能做的事情我就不能做了呢,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吗?您总是说,我不需要努力,一切都有您和我的兄弟们。可是不被需要,即代表着我不重要。我喜欢习武,我也想要做一些对社稷有功的事情,做一些对家族有利的事情,我喜欢被别人依靠,而不是依靠别人。”

    孟季廷握着女儿的手,认真看着她道:“心儿,不是这样的,你没有不重要,爹爹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爹爹给你取名为心,就是因为你是爹爹和娘最心爱的女儿。”

    孟毓心撇过脸去,避着父亲用手抹了一下眼泪。

    “爹爹以前觉得,女子本弱,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战场危险,所以爹爹不想让你去。可是爹爹忘了,你虽然是个姑娘,却也会想要成为雄鹰,翱翔在广阔浩瀚的天地。”

    “爹爹以前错了,以后,不管你想习武也好,还是想像你的兄弟们一样上战场也好,爹爹都不会再拘着你,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爹会认真教你习武和怎么打仗,让你自己亲手去挣自己的天。”

    孟毓心有些惊讶和不敢相信,转过头来,看着父亲:“真,真的?”

    孟季廷点了点头。

    “你娘以前常和我说,真正的为你好是应该以你觉得好的方式对待你,而不是用我觉得对你好的方式对待你。如果你想当雄鹰,我却把你当家雀拘在笼子里,哪怕爹爹把这座笼子打造得再华美,你也不会高兴。爹爹以后,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孟毓心鼻子有些酸酸的,伸手抱住父亲:“爹爹。”

    孟季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揽着她,叹道:“我的女儿长大了。”

    孟毓心吸着鼻子道:“爹爹,我是不是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不是,你很好,你令爹爹很骄傲。”

    他的女儿,没有被世上的规则所束缚,她顽强的、拼尽全力的想要打破世俗对女子的偏见,想要长出翅膀飞出去,去看这世上不一样的风景。她走这条路很难,但她很勇敢,无所畏惧。她甚至比他的儿子们更令他骄傲。

    从女儿的屋子出来之后,孟季廷回了正屋。

    他看着正在算账的青槿,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将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蹭着。

    青槿挣了挣没挣开,不满的道:“我在算账呢,你这一抱,我账都乱了,我又不知道我算到哪儿了。”

    孟季廷道:“我们说说话吧。”

    青槿无奈,只好把刚刚算到的那一页标记起来,折好,将账册合上,然后才转过身去,伸手揽住他,说道:“说吧,爷今日又怎么了?”

    “我前几日跟母亲商量,说了要将你扶正的事情。”

    青槿“嗯”了一声,这件事情她知道。

    “槿儿,我以前总有些埋怨你不愿意对我彻底敞开心。你在心里给自己留了一个地方,将我关闭在了外面,怎么都不肯让我进去。”

    “爷想多了。”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够信任我的缘故,现在我才明白,是我做得不足以令你信任。”偏偏这一切,还是他们的女儿来点醒他。

    “你以前不想为妾,我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对你不够尊重。我说爱你,却以你出身不足为由让你屈居为妾,觉得只要我对你好就够了,雍儿刚出生的时候,我跟你生气,将他从你身边抱走,还有你jiejie的事情,我答应你会保护她,但没有做到……这些种种,的确不能让你对我信任。你无法对我坦诚相待,这都是应当的。”

    青槿奇怪道:“你怎么把这些旧账翻出来了?”

    孟季廷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旧账,这是我和你至今仍存在,仍面临的问题。”

    “所以,我不打算扶正你了,我给你一份放妾书吧。”

    “啊?”

    “我说,我给你一份放妾书,让你回家去。”

    “……”

    *** ***

    杨氏听到孟季廷给青槿放妾书,要送她回娘家的时候,很是着急的问道:“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你们将国公爷找来,我问问他是怎么会事,他是个男人,该让着些女人就要多让着些,他跟庄氏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出什么大事要将人家送回娘家去,让几个孩子面子怎么挂,外面的人又该怎么说。”

    平嬷嬷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国公爷送夫人回娘家的时候,两人还亲亲热热的,国公爷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自传出国公爷要扶正青槿的消息之后,府里大家就对青槿改了口,不再喊“姨娘”,而是喊“夫人”。

    “那是怎么回事?”杨氏问道。

    心里思索了一会,心想既然不是两人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便是小两口在玩闹。

    杨氏放心下来,跟着又忍不住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玩什么把戏。罢了,我懒得管他们,随他们闹去。”

    青槿自拿了孟季廷给她的放妾书,被他送回庄家时,脑子还有些懵懵的,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给了她放妾书。

    庄家早已不住原来的地方了,青松如今执掌殿前司,天子近臣,又是天子的亲舅舅,新帝登基之后,给他赐了新的府邸。他如今住的,就是天子御赐的宅邸。

    青松看到青槿被送回来,以为她在孟家受欺负了,冷着脸道:“他孟季廷是不是欺负你了?我找他去。以前欺负你就算了,如今竟还敢欺辱你。”

    说完就要去取剑准备出门砍人。

    青槿连忙将兄长拉住,道:“不是不是,他没有欺负我。”

    “那是为什么?”

    青槿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以前我们开始得不好,他想和我重新开始,哥哥别管他。”

    青松见她脸上的表情,确实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放了手中的剑,然后哼道:“罢了,他不想要你,我还觉得你在他家受委屈了呢。既然他写了放妾书,正好,以后你就和哥哥在一起,用不着在他家受气。”

    青槿拿了放妾书回娘家这件事,在上京引起了一阵的热议。茶余饭后,不少人心里猜测,这新帝刚刚登基,一个新帝生母的母族,一个新帝养母的母族,这庄家和孟家难道就闹掰了。

    就连皇帝都怀疑自己的亲姨母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青槿拿着放妾书的第二日,宫里诰封青槿的圣旨就到了庄家,皇帝封了青槿为正一品国夫人,多少有些为亲姨母撑腰的意思。

    然而令众人大跌眼睛的又是,宋国公将青槿送回庄家之后,在众人怀疑两家是不是准备断绝往来的时候,孟季廷却又十分热忱的天天往庄家跑。

    今天看到个好吃的点心要往庄家送,明天看到一盆好看的花要往庄家送,后天表示他让人做的簪子做好了,也要往庄家送。就是自己没空,也要让身边的人每天去庄家跟青槿打声招呼。往庄家跑的次数,比回宋国公府的次数还多。

    每次孟季廷来,青松便让人搬了椅子,他亲自拦在了门口,东西收了,人却不让他见,对他表示:“国公爷既然送了我meimei回娘家,两家既非姻亲,也非世交,你们二人再无任何关系。男女有别,国公爷还是别总往我府上跑,对我meimei声誉不好。”

    孟季廷如今对这个大舅兄十分客气,闻言笑着道:“怎么会再无关系,雍儿、心儿兄妹四个还是我们的孩子呢。我最近正准备请了人来上门提亲,三书六聘,八抬大轿,重新迎娶槿儿过门。”

    青松扬起了下巴,“呵”了一声,不屑道:“你孟季廷的继室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你宋国公府槿儿待了二十几年了,也待腻了,还不如换个新的地方待待。我实话告诉国公爷,槿儿若是愿意一辈子待在庄家,我自然是会一辈子照顾她,她要是想嫁人,正好我最近也在给他相看人家。”

    孟季廷倒是不相信谁敢有胆子娶他的女人,闻言笑着道:“房子还是住惯了的地方好,人也还是旧人好。”

    青松不让他进门,孟季廷只好翻墙到了青槿的闺房。

    张银珠倒是比青松看得开,知道两人现在更像是玩情调,于是有时候见到了孟季廷进来,也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

    于是某日孟季廷再次翻墙进了青槿的院子时,青槿把自己闺房的门一关,将他锁在了外面。

    孟季廷敲了敲门,哄她开门,青槿在里面笑着道:“国公爷,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女人家的闺房岂是外男随便可以进的。”

    孟季廷于是走到窗户前,准备从窗户跳进去。

    青槿早知道他会这样做,走到窗户前拦住她,瞪着他道:“不准进!”

    孟季廷怕她生气,只好站在窗户外面与她说话。

    “你兄长现在是越来越不好说话了,我昨日让人上门来来提亲,他把我的媒人轰出去了。”

    青槿哼道:“是我让他这样干的。”

    “槿儿,你……”

    “是国公爷自己说送我回家,然后重新追求我,尊重我的意见,让我心甘情愿的同意嫁给你,然后三书六礼的重新娶过我过门。怎么,这才几天,国公爷就准备出尔反尔了……”

    孟季廷感觉自己有点将自己坑了,于是道:“那你总要给我一个期限,什么时候才会同意,让我心里有个盼头。”

    青槿道:“看心情吧,还看国公爷的表现,反正我现在是不愿意的。我可告诉你,我如今是正一品的国夫人,我兄长是殿前司指挥使,你再无法像以前那样强迫我。”

    孟季廷伸手想要拉了她的手,讨好的笑起来:“要不,你把我带回家吧,我来你庄家给你家当女婿。”

    青槿瞪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要来握她的手,道:“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

    又道:“国公爷回去吧,我要歇息了。”说完把窗户“砰”的一声合上了,差点撞到孟季廷的鼻子。

    孟季廷想了想,第二日将孟承靖带来了,想让她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心软。

    结果就是他把儿子也陪进去了,孟承靖表示他要留在庄家跟母亲一起住,不跟他回孟家了,父亲大人您自己回去吧。

    孟季廷本还打算要是孟承靖不能让青槿心软,下次再把孟承业再带来,见此便打消了念头。免得那头媳妇还没回来,儿子也全跑庄家去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王看着孟季廷天天往庄家一头热忱,忍不住在家里取笑他:“这个老孟,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玩起了这情趣,如今整个上京都在笑他呢。”

    赵王妃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胡玉璋,心里多少有些为她鸣不平,哼道:“那庄氏原是他的妾室,还是婢女出身,如今他想嬖妾为妻,也不怕后世人笑话。”

    赵王闻言转头瞪了她一眼,冷道:“你说话可小心点,庄氏如今是谁,是天子的亲姨母,天子亲自诰封的国夫人。宋国公要娶她为妻,如今谁会觉得她不配?”

    “你别整天将出身挂在嘴边,论起来,陛下的生母也是婢女出身,你这话要是让陛下听去了,早晚要给府里惹祸。”

    赵王妃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孟季廷一身热情的在青槿身边转了将近一年,仍未求得青槿同意重新下嫁。然后就来到了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元熙元年秋。

    这一年,西梁再次进犯大燕。

    通过政变取得西梁王位的新任西梁王,在登基之后并未收服西梁朝中的大臣,西梁百姓中不服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新西梁王急需一场外部的战事来转移国内的矛盾,以及一场外部的胜利来稳固王位。

    元熙帝遂命孟季廷、孟承雍父子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