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
段考结束，假日的早晨，白洛来到自家弓道场，换上训练服的他，将杂念拋开，过于纠结与夜明的关係，给他造成过多的压力，自己逐渐失去自信，一步一步被推开，无法确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天空飘散着枫叶，聚精会神的白洛，注视前方的标靶，当落叶落在前方的轨跡，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 「白洛早安。」凌旭换上与白洛相同的服饰，身后跟着白东。 两人身穿训练服，手中拿着弓停在他面前，白洛顿时放松神经，心平气和回道：「前辈、表哥早安。」 「早餐吃了吗？要吃三明治吗？」白东和煦的笑容，与四周的枫树令人安心。 「好……」忧鬱的白洛，放松精神下，脑内频频浮现出夜明的身影。 自从段考结束，两人的距离渐远，不再与他对谈，没有信心去面对他，内心的悸动仍未停歇，不减反增，日渐陷入他的幻想。 幻境中，夜明早已接受自己的告白，两人在校园的角落约会，一同准备各类考试。每天几乎都黏在一起，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笑容，不再露出哀伤的神情。 「跟夜明有关对吧？」 白东走到远处将弓摆好，在白洛身旁坐下。 「能说出发生甚么事吗？」和蔼的白东，与戴上面具的夜明不同，这是他从小的个性，适时关心周遭的人，在不施加压力的情形，将对方心扉打开。 「能……」原地坐下的白洛，盘腿面对两人。 「该从何说起……」 「别想太多，想到甚么就说，我们或许无法解答，但我们会仔细判断。」 「好的……」 「相信我们就对了！」 白洛将段考那天的事情说出，每个记得的细节、话语一字不漏，讲述到最后，泪水开始溃堤。 「抱歉……」擦拭泪水的白洛，手不停在双眼来回行动。 「凌旭，你先说看法。」向后躺下的白东，凝视天花板，彷彿在思考甚么事情。 「你知道夜明是姜樱的转世吧？」 「知道……」 「那你知道他父亲的真面目吗？」 「粗略知道……」 「你说说看你的想法。」 「夜明身上的伤口是他父亲造成的，原因大概与酗酒脱不了关係，藏在其中的因素，大概与家庭背景有关，他父亲给的压力已然压垮他。」 「你还没完全了解夜明。」神情严肃的凌旭，目光停留在白洛的双眼。 「你认为夜明推开你的原因是甚么？」 错愕的白洛，脑中不断思索这些资讯，在他眼中的夜明，只是平凡的学生，除去家中的问题，他真正的模样真的是他所想的吗？ 「……」 沉默不语的他，低着头竭尽所能寻找答案，紧皱的眉头无松懈的念头。 「一个人的思想，与成长环境有关。」躺在一旁的白东，坐起身子面相白洛。 「夜明的内心无法与普通人相比，你有信心可以对他不离不弃，即便有天被他背叛？」 「再说……你认为夜明如何改变你？过去的愧疚真的消失了？」 面对白东接二连三的问话，白洛无所适从，自己真的改变了吗？亲手造成的祸害能遗忘吗？诸如此类的罪恶感，逐渐蔓延全身，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就将所有事情拋之脑后。 见白洛紧闭双唇，白东移动到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左手：「我说的话确实太重，但全是你该思考的。」 「罪恶感并不会随着与某人相处，渐渐在心中散去。」一旁的凌旭趁机开口，凝重的表情令人倍感紧张。 「但……徐枫希望我放下过去。」 「徐主人啊……这倒是他会说的话。」骤然出现的叶，飘浮在空中，抱着朝思暮想的爆米花。 「大哥！你怎么会来这？」激动的白东，瞬间暴露出豪迈的性格，这是前世的他，还是今生的他？ 「我来见主人很奇怪吗？」 「先别说这些。不必愧疚、不必怪罪，那些不是主人的错，那些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即使不是因为你，他们那天仍会以其他方式死去。」 「那是真的吗？」 「除了改变寿命，其馀的事我几乎都能做到。」吃着爆米花的叶，露出得意的笑容，炫耀自己的近乎完美的能力。 「你不会是为了减少我的罪恶吧？」 「我说的全是事实。」眉头深锁的叶，万万没想到，至今仍会被质疑，神通广大的自己，不是应该被信任吗？ 最好每天定时供奉爆米花给他，焦糖口味的还不错。 臣服于他脚下吧！弱小的人类！ 幸好叶没有中二病，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电话声响起，三人各自拿出手机查看。 率先拿起的凌旭本以为是薛日打的，萤幕并未显示出任何通知，哀伤的他望向白东。 「是白洛的。」 望着萤幕的白洛，看着来电显示，上头「夜明」二字十分明显，坐立难安的他，手指停留在接通键上，在方才的对谈下，对于夜明感到陌生，原来自己与他的距离，始终未曾拉近…… 「你好……」眼神飘忽不定的白洛，孱弱的语气中包含他的不安，为何夜明要打给自己？现在的他并不想听见任何答覆。 「你明天有空吗？我们出去玩吧？」 见猎心喜的白洛，瞬间浮现幸福的笑靨，不安的情愫全数扫空，豁达的喜悦沾染全身，看来……自己想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 「好……我明天去你家找你。」 「我等你。」 结束通话，白洛注视萤幕上的画面，能与夜明独处的机会，并不多，反覆被推开的他，害怕得知任何答案，只要没被拒绝……内心就不会难受。 遗忘过去对家人的愧疚，加上徐枫的话语，他很想放下一切，朝向幸福的未来前进。殊不知，遇上白东与凌旭，他们的话并没有错，罪恶感不会随着时间淡去，永远藏在心底。 「我能见家人吗？」 听闻要求的叶，双手张开聚集微风到身旁，身边的场景来到白洛一家的墓地。 随风扬起的枫叶，日光吹过树叶缝隙，光辉映照自树下，树下的墓碑上刻着许多人的姓名。白洛走到坟前，独自跪在那头。 「我来了……」眼眶红润的白洛，望着墓碑上的文字，染红的双眼落下泪水。 叶挥动左手，天空出现数片顏色奇特的枫叶，飘落到白洛的身旁，幻化成人影。 「别太感谢我。」 「白洛，别哭。」长发飘逸的女子，蹲在白洛面前，手抚摸着他的头。 「妈……对不起你……我不该去认识警卫，更不该自己活下来。」 「傻孩子，那不是你的错。」白洛父亲来到家人身边，双手抱住许久不见的一家人。 「但……是我让你们遇上危险……甚至丧失性命。」内疚的白洛，抬头与家人眼神交会。 佈满血丝的双眼、被泪水抢走的视线，使得白洛的面貌极度悲哀。 「我们听过叶先生的话，也得知死亡的命运不会变，你绝不是祸害，更不是带着厄运的小孩，你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喜悦。」开口的白洛父亲，双眼闪烁泪光，颤慄的双手不听使唤。 「你怎么像个小孩，在白洛面前我们要坚强，为他树立良好的品性，陪着他健康茁壮，只是这个愿望……已经无法达成。」白洛母亲眼角滴落泪珠，脸上保持和蔼的笑容。 「所以，白洛啊──我们只希望你健康成人。」白洛父亲更加用力抱住二人，抖颤的双臂佈满青筋。 「打从一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幸福、我们的骄傲，有了你的存在，平凡的日常也变得不平凡，每天都围绕喜悦，所以……」 「带着我们的份，努力活下去──」齐声轻语的二人，泪光闪烁在眼角，抱住白洛的力道逐渐增强，身躯开始透明。 强风拂过，白洛父母的倩影随着风淡去，熟悉的话语繚绕在耳畔，枫树下的白洛，泪流不止。 「我对不起你们……」脑内关于家人的回忆，浮现在脑海，纠结的内心似乎有所松解，原来……父母只想要这个。 「不用对不起，有你在我的日常充满乐趣。」声音沧桑的男子走近，白发苍苍的他，看不出是因年迈而变成的发色，还是原先的色泽。 「爷爷？」 「抬头挺胸，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必自责，人的一生总是变幻莫测。」 「我真的没错吗？这阵子我都惦记其他人，将你们遗忘……」 「你迟早会找到人生伴侣，我们不是你的束缚，而是你永远的家人，好好记住这点，无论在哪，我们都会尽可能守护你。」白离蹲在白洛一旁，展露和蔼的笑容，安抚心灵脆弱的他。 「但是……」 「没有但是！相信我们！」 泪珠停止涌出，白洛微微起身抱住白离，久违的怀抱备感温暖。 顏色奇特的的枫叶落在两人中间，闪烁温煦的光芒，光芒的照耀下， 白离的身躯一同淡化。 「要记得，你并没有做错事。追求自己的幸福，拋开枷锁，这是我们对你最后的寄望。」 微风吹拂，白离与风消逝在眼前，白洛仍旧待在枫树下，对此处依依不捨，目光落在墓碑上。 「谢谢你们──」抬头仰望天空的白洛，泪水顺着眼角滑出，脸上的阴霾不知何时散去，仅剩对家人的感谢，以及……温和的灿笑。 随着泪水滴落至草地，叶幻化的的空间开始瓦解，破碎的碎片化为枫叶，围绕在白洛身边。 「白洛──辛苦了。」温柔的嗓音回盪在耳旁，徐枫的声音宛若翅膀，将白洛守护在怀中。 回到现世的三人，不见叶的影子。 白东靠近盘腿的白洛，他何时盘腿坐下？ 「抱歉……我还不解伯父伯母与爷爷。」 「没事……」 陷入沉默的白洛，所想的事情不在此处。家人的话语徘回在脑海，愧疚感逐渐崩解，依稀存在的字句，填补长期的空虚，道场旁的日光撒下，与他心境一致。 「谢谢你们！」 站起身的白洛，浑身散发耀眼的光彩，平静的内心，不再受过去綑绑，紧握双拳的他，对未来的人生充满期待，还有明日的邀约。 『即便那光芒不属于我，我仍想追随那光，去探索人生的美好。』 翌日。 凉爽的气候，天气预报正在讲解今日天气──「今日将是晴朗的日子，务必做好防晒准备。」 关上电视的白洛，径直走向玄关。 踏出门扉的剎那，白洛笑脸迎人，身旁的树木飘落着鲜红叶片，縈绕喜气的氛围，满怀期待的他，不晓夜明将对他造成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