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曲－祕密

    李承瑾坐在深黑色的皮面沙发中，他的眼充满迷茫，盯着左手中正摇晃、旋转着酒瓶里的液体，彷彿瓶内盛满了他的酸甜苦辣。

    「??晚安，珞珞。」李承瑾的眼前，彷彿出现了向自己端着提拉米苏、并露出灿烂笑容的她。

    「我听得到了，珞珞??」像是喃喃自语，他抬首仰望、盯着天花板中那扇吊灯的眼前模糊不清，一瞬间眩晕感包裹着他的全部，酒瓶自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铺满奶白色的长毛地毯上，但右手却依然牢牢地握住那部手机，像是用尽全力保护与她仅有的连结，「我可以打电话给你了，我可以了、我可以了??我不会再离开了，珞珞。」

    碎片与液体四处喷溅，直到腿间传来的温热与刺痛感、才看见斑斑血跡沾染在长毛的地毯上，远处泛黄的记忆像是在对着他招手，猩红色的花朵毫不顾虑他的感受、肆意地在他的眼前大片地绽放，早已分不出是泪还是剔透的光线折射、散乱在他的面前。

    当年的小男孩单纯可爱，还没有察觉他生长的家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个会央求平时忙碌、严肃的父亲，与慈祥温柔的母亲带自己去游乐园玩的年纪。

    提出了无数次的请求以后，最后在拗不过他的那一次同意里，并没有发觉父母脸上出现细微的困扰神情。

    李家的大家长派出司机接送的指令，但却被小男孩的父母拒绝了，他们只希望他能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而啟程的那一日里，艳阳高照，似乎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了他们前往游乐园的心。

    小男孩开心地坐在车子的后座、手里抱着新买的小背包，里头装着最心爱、父母送给他的恐龙模型，前往心之所向目的地里、整路上不间断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前座的父母也不时也会接唱几句、并不断与小男孩东南西北地聊天。

    那个时候，是小男孩认为他拥有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但很快，小男孩的父亲在下坡路段时发现到他驾驶的车辆出了状况，虽然竭尽所能地发挥出身为公司接班人的冷静与判断，但仍旧无力挽回一切??

    最后在车子即将失控撞上山壁时，小男孩只记得他的父母亲在那瞬间里都回过了头、看见了平时严肃的父亲与温柔的母亲，彼此的脸上都带着像此生能见到面就已经满足了的笑容。

    散乱无章的一双紫罗兰色的眼，在那一刻想捕捉住他们的身影，他看见父亲的口型变化，在那一张一合之间??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但却什么也听不见，在大片的疼痛、爆炸与可怕的温热猩红降临之时，就此只剩下扭曲般尖锐、与嗡嗡作响的噪音陪伴着自己。

    事件过了好几年，李承瑾受到长时间的折磨，也间接影响了他的性格，就算李家大家长动用关係，带着他四处求医、求神问卜也始终无济于事。

    况且??也从来就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耳朵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他一直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这件事情到上高中以后，他发现教授某一堂课的老师说话发音并没有那么标准，好巧不巧在课间抽问时却又抽到自己，一直到那位老师都快要将眼珠给瞪出来了，他都还搞不清楚问题是什么??

    这时他却注意到从隔壁桌的方向悄悄推过来一张纸条。他的馀光瞥见上头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照我写的唸』、而第二行是『孟德尔』，于是他冒着冷汗念出那个名字以后，濒临爆炸边缘的该科老师才收回他的怒火，而他也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得不又绷紧神经。

    ??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耳朵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对于李承瑾来说，只知道宋珣珞从开学以来，大大小小所有的考试排名都与自己长期垄断着年级的一、二名，而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问了他的邻座同学。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此刻侧着头，一双眼紧紧盯着身旁的她，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淹没在下课时班上吵闹的气氛中，因此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我只是，觉得我们有点像。」宋珣珞闔上正在看的参考书，深墨色的眼带着巧笑倩兮的笑意回望着李承瑾，灿烂的笑像太阳般高照、却又迷人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在穿着制服、十几岁的年纪里，李承瑾对宋珣珞的第一印象有点特别。

    「哪里像？」李承瑾百般不解地继续追问。

    宋珣珞一隻手支着头，装作深思熟虑般的沉思后才开口：「??味道吧？」

    「蛤？」李承瑾忍不住从嘴里发出这个音节，他的嘴角也不由地抽动。

    「开玩笑的啦！」宋珣珞的手在他们之间晃了晃，随后她自座位站起身、下一秒逕自就要走出教室外。

    而李承瑾一头雾水，便也一同走出教室，跟着宋珣珞的沿路、只要逮到机会就问：「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停下脚步，宋珣珞感到好气又好笑地转过身、面对着高出自己一颗头的李承瑾，她伸出拇指指着身后厕所的牌子：「再跟下去我要大叫囉？」

    李承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瞪大眼、摇了摇头以后，双手高举在头的两侧，像是做出投降的动作。

    宋珣珞看见他此时的动作，打趣地勾起唇角，心中泛起了一些恶作剧的念头，便伸出手将自己落下的发轻轻勾至耳后，一步、两步地向李承瑾靠近，在他的眼升起戒备、与两人之间剩下两个指节的距离时停下，她发出银玲般的笑声、掂起脚并在他眼前道：「就说了我们的味道很像呀！」

    她倏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李承瑾原本仅存只听得见刺耳、吵扰噪音的耳畔，有几秒鐘突然重新地与世界连接上。而他的意识在一瞬间里飘忽出神，脸上也传来几缕发丝而麻痒的触感，鼻腔的呼气吐息间尽是属于她身上满满的小苍兰香气。

    宋珣珞小跑步进了厕所以后，李承瑾还呆站在外头、大概过了数个片刻才回过神，他缓缓拉起自己的衣领后嗅了嗅，接着依旧是一脸摸不着头绪地说：「味道??不一样啊？」

    从那次以后，李承瑾的注意力就会不由自主、偷偷地放在宋珣珞身上，不仅是因为待在她身边，耳朵就不再只听得见尖锐刺耳的噪音，也包含了他从来没有產生过的情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