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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 第24节

    几个人对峙着,时不时传出赵冉冉惊惧压抑的低呼。

    “俞大人南巡之事办妥了?过两日,本王等你的帖子。”

    长刀入鞘,侍卫长骆彪一面过去捏走赵冉冉背后最后一条水蛇,一面客套坚决地同俞九尘作别。

    从始至终,赵冉冉没有去看他一眼,驱走了那些东西后,她便垂首肃立着,像是过了一世那么久,听得俞九尘终是告辞而去时的那一刻,她在心底长出了口气,残存的过往顷刻间俱作了云烟。

    侍卫们列队,铁蹄笃笃得拖着她出了城门。

    她疾步跟着,才正完骨头的左踝开始泛疼,前头人始终没有说话停顿,她一颗心惶惑无归,眼前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见他杀红眼的模样。

    就在方才,他横刀出鞘时,她注意到了他用的是左手。

    毕竟那时候他救了自己数次,除了叫冯六跟着外,还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然而在乌篷船上,她却毫不犹疑地用未知的药粉去害他,害的他被船夫刺伤了手背,还险些落水丧了命。

    城外官道宽阔,人烟愈发稀少起来,战马见了这等地方,立时焦躁不安地就要驰聘起来,只是被主人拘着,步伐快的有限。

    尽管如此,赵冉冉疾走着也已然跟不上了,她被迫着小跑起来,才十几步,就极为勉强。

    到了红叶遍染的山道边,骏马的脚程愈快,她撑着一口气,在脚踝的剧痛里,认出了远处错落琼宇是前朝的一所行宫,看情形他们便是朝那处而去。

    巍峨起伏的主殿近了,她一面狼狈踉跄小跑,脑子里没来由想起从前他杀赵筱晴的场面,一口气哽着,整个人就朝前头扑去,磕得唇角顿时就破了。

    前头马上人反应颇快,一曳缰骏马几乎人立,嘶鸣着只朝前拖行了两下就落地停住。

    骆彪立时看出主上并不愿杀此女,他只当此女真的通敌或许还有价值,当即作势第一个从马上跳下去,疾步过去就要把人抱起来察问。

    才将人半死不活地拖抱立起,还未朝自个儿肩上扛时,但见自家主上猛地从马上跃下,两步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正要去解绳套的手。

    骆彪同他处久了,哪里不晓得这是他蕴怒到极处的模样。他并不知道他两个过往,一时只当是这女子通敌害过主上。

    “王爷,还是将她交由卑职吧,若是真个拖死……”

    “都给我滚。”

    陈述般的命令从他两片薄唇里安静地翻出,骆彪心头一凛,愣了下后忙扔了人回地上,再不敢多说半句,带着侍卫列队一溜烟地就先行一步了。

    走之前,他眉头跳了跳,忍不住同情的望了眼地上蒙面的女子,暗自摇头,心想这姑娘瞧着温文,这年头怕是连好死都不能喽。

    秋阳犹烈,芳草萋萋。赵冉冉扑在地上,本是力竭气虚已然晕了过去,此刻却在左踝的剧痛里又迷蒙着睁开了眼。

    瞧见那双深寒刻毒的眸子时,她心下皱缩,本能地缩着身子就要朝后避,却一把被人钳住了下颌。

    木然扬手掀去那张粗俗碍眼的面纱,段征终于开口同她说了第一句话:“真难看,我都还没动手呢,就这么难看嘛。”

    突如其来的言语侮辱,含义不明以至于赵冉冉不敢动弹,也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她只是尽力偏开视线,姿势艰难地去望土路边一丛迎风盛放的花。

    指节拂过唇畔磕破的伤时,她不由得扫过他腰跨的长刀,想到自己一会儿的死法时,还是再掩不住情绪,怕得发颤。

    “生还是死,我给你一次选的机会。”

    他语带温柔,声线里少了分从前的清冽而更多了成年男子的浑厚。

    仿佛下一刻就要喊出‘阿姐’来,引得她心防骤然破碎,当即涌出无限悲酸。

    明明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了,放弃了俞家全部的祖产,忘却了尚书千金的身份,同乳娘一家在松江府,日子虽清苦总算也平静,爹爹立过誓要护她,怎么如今偏落到了这个地步。

    “对不起,我原没想伤你……”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兵强马壮就是道理,成王败寇即是至理。

    她忽然泪如雨下,念着乳娘戚氏一家,免不得低下头去,竟是就那么趴着,想要屈起双膝跪拜,被捆着的手腕合拢半举,这是个极尽哀求无奈的姿势。

    段征移开手任泪珠坠落入土,他轻轻勾了下唇,皮笑rou不笑地凑过去:“当初推我去死,自个儿却要选生路吗?”

    下一瞬,匕首出鞘,在赵冉冉闭眸退开间,他一下割断了捆缚她的麻绳,而后两臂伸了,极为轻巧的就将人横抱起身。

    “既选了生路,那往后就得受着。”

    说话间骏马扬蹄绝尘,他左手挽缰,右臂将人拥在身前,紧到她有种要被勒毙的错觉。

    .

    被扔进雕梁画栋的净房后,赵冉冉看着紫檀架上挂着的薄如蝉翼的睡衫时,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紧紧捏着脏破布衣。

    方才她被一路抱进这座园子,那人在她腰际摩挲抚按的力道,她如何不晓得那意味着什么。

    在将她扔给管事嬷嬷后,他只说了一句:“半个时辰,洗干净吃饱饭楼上候着,不必管她伤处。”

    不该是将她下狱拷打,狠出一口恶气吗?

    难道……他当年的情意是真的?

    她思绪纷乱如麻,少了先前将死的惧怕,却又陷进了另一重更杂陈惶惑的境地。

    “姑娘还请宽衣,不要逼老奴动手。”老嬷嬷眉间纵贯一道浅疤,瞧起来凶神恶煞的,脸上横rou垒着,只一双长眼清明有神。

    被她这一唬,赵冉冉回了神志,退后一步客气福了福欲同她说理:“我自己洗就好,可否劳烦你们外头歇着。”

    老嬷嬷还未回话,冷不丁的身后一个小丫头上前重推了把,‘噗通’一声直接就将人推进了碧玉汤池里。

    恶意的嬉笑中,赵冉冉呛了热水,兵荒马乱地好不容易爬起来不停地咳嗽。

    “叫你害咱大当家的,害的他废了右手!”

    眼见的少女又要上前使坏,霍嬷嬷过去揪了她辫子斥道:

    “小蓉!死丫头你不要命了,走走!”

    一老一小两个争闹着出去,倒是留了赵冉冉一个独洗。她咳的肺腑嘶疼,许久才平缓下来。室内温暖氤氲,她摸到供人踏脚上下的玉阶旁,半浮着坐下后,就那么抱着身子无声静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暖阁

    “姑姑!大当家的是不是要和里头那个好?”

    “死丫头, 该叫王爷说几次才能改的了口。”

    霍小蓉叉着腰鼓着脸,杏眸圆睁着犹指着里头扯着嗓门就喊:“我刚刚都瞧见了,大当…王爷抱她进来呢。凭什么啊!就凭那副柔柔弱弱的狐媚子模样?啊呸,恁丑的狐狸, 她也配!”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午饭吃的跟个猪似的, 赶紧的外头消食去,回来还帮我翻地!”

    见姑姑真个动了气就要来揪自己耳朵, 霍小蓉赶忙跑跳着躲避,绕着圈子在花厅里跑,跃出门槛时,还对着东屋净房高声呸了两回。

    霍嬷嬷体胖一时撑着红木椅背喘气,等了片刻, 她支着耳朵朝净房细听后, 皱着眉便唤来了两个旧宫里送来的管教嬷嬷。

    “让她换好衣衫, 若是不肯时,尽管使出你们的手段法子。只是一点, 王爷难得有个上心的人, 你们仔细些, 别让她寻了死。”

    得令后, 霍嬷嬷看着她两个进去, 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姑侄两个当年被灭门掳了上山, 原来的大寨主极为好色, 专爱弄十来岁的童男童女。她提心吊胆委身一个头目护着年幼的小蓉,一直到大寨主被一个少年活剥了皮……

    凭心而论, 在那一堆恶徒里, 段征简直算是淤泥中一朵莲花, 尚知些人伦情义。除了杀起人来手段骇人外,平日里对她们这些匪属,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便难怪侄女小蓉把他当大哥哥一样,喜欢爱慕这许多年。

    不过,她霍家最后一根独苗要嫁的人,霍嬷嬷还是觉着,从前的段征不行,如今封王袭爵的镇南王更是不好。

    听说陛下同王爷恩义深重,已经数次要将勋贵家嫡女指婚与他。

    高处不胜寒,人心隔肚皮,她只巴望着世道再不要乱,而小蓉能寻个富贵良善人家,八抬大轿正正经经地作人家正头夫人,能一辈子这样天真随性地活着。

    正思量间,她才坐外头喝盏茶的功夫,两个女官就回来复命了,只说“一切安排妥当。”霍嬷嬷点头挥退她们,寻思小侄女还气着,便捧着杯酽茶蹩进里头净房望了眼。

    这一望她当即老脸一红,茶盏一晃刚泡的毛峰差点没尽泼出去。

    但见女子头面梳了个古旧堕马髻,鬓边插了支碎金摇曳的步摇,一大片银线缀玉片的从美人尖处垂跨过右半面勾连到右耳,朦朦胧胧地堪堪将她右颊胎痕掩去大半,只是又分毫不碍着眉目五官。

    头面装扮也还罢了,只是她被红绸缠绑在歇脚的塌栏旁,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紧窄贴服地单穿在她身上,红绸单只绕她胳膊腰腹,绑法实在精妙,让人瞧了血脉喷张。

    “河东王前儿送来那两个,可有动静?”

    霍嬷嬷正摇头叹息要出门时,迎面就撞上自家主上风尘仆仆地跨进来,被拦着免礼后,霍嬷嬷稳下心神答了句:“都在西苑养着,盯了半月了,一毫儿错处没有。”

    自年初新帝封王后,各方势力都来拉拢结交,河东王即是闽地白松的封号,然而那白松同海上倭人勾结,闽地及南实则并未收服。

    西苑里半月前使节送来两个美人,出于两方假意和谈的大势,镇南王府并无理由拒绝这般示好的‘礼物’。

    “麻烦的很,再过两日嫂嫂寻个法子,药死缢死再请个郎中看一遍。”

    段征方才见了润州、钱塘、松江等十余地知府县官,听他们诉苦今秋欠收之事,他心绪烦躁极是不佳,也不等霍嬷嬷反驳,就将人轰了出去,把门重重摔了一记。

    前朝旧帝奢靡,行宫东苑这一所小院子,用料也极是讲究,槅门屏风用的木料,不是酸枝木便是黄花梨一类。

    屏门沉厚,这一记重响,吓得小塌上半躺着的赵冉冉浑身一颤。

    她眼看着一双云纹皂靴沿碧玉池边走来,因为晓得自己眼下的衣着情形,不由得低下头,两手背在后腰,动弹不得间,偷偷绞得指尖生疼,紧张到几乎要掐出血痕来。

    “怎的将你绑成这样。”

    看清楚小塌上的人儿,段征眸光深了分,缓步上前,方才会见地方官的烦躁顷刻散去,只觉得心底里炽热微麻着,似一根羽毛在不住地抓挠。

    见她只是偏着头不愿面对自己,他轻笑一记,俯身径直凑过去,迫得她同他眉目相对。

    “你…”俊朗精致的眉目陡然放大,赵冉冉避无可避,想要开口时,却发现两人近的吐息相融,遂紧张到只顾盯着他瞧。

    三年了,他褪去了身上最后一点少年气,轮廓五官瞧着深沉了不少,身子骨也全然是成年男人的模样,不笑时那股子肃杀味道淡了些更多了分处变不惊的稳重。

    “绑疼你了吧。”他忽然一笑,因是还穿着先前的绯袍,整张脸被灯火染得氤氲融暖,上扬的眉目一下子尤如墨画晕染生辉,鲜活生动到摄人心魂。

    然而下一瞬,段征扬手撕碎红绸绢帛,放了她自由后,连多说一句都不曾,弯了腰过去一下将人扛抱上肩头。

    乾坤颠倒,赵冉冉来不及惊呼,眼见着青纹砖地不断后退,及至到沿木梯而上时,脑袋被垂得更低,仿佛只要她一挣动,就会重心不稳得坠落于地。

    到了二楼暖阁,段征紧走两步,将她翻身丢上了帷幕后的宽阔床榻。

    他的动作并不算轻,赵冉冉扛摔得有些恶心,撑着床头才坐稳时,立在帷幔外的男人竟已然褪去了上衣。

    她当即心慌起来,纵是隔着帷幔也能清晰地瞧见他上身矫健起伏的轮廓,随着他迅疾褪衣的动作,让人觉着无端得压迫。

    “你…你究竟要…啊!”

    帷幔扬起落下,男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话。

    她整个人被压制着,本能地抬手护在胸前,死死地抵在男人肩头。

    薄纱勾勒出玲珑身段,若隐若现中更是引人遐思。段征不客气地上下扫视了圈,忽然想着她从前那件鹧鸪避荷的藕色小衣,不由得勾唇闷笑了声。

    闷笑声联动了身子,赵冉冉清晰地觉出了什么,当即骇得眼眶一红,抵着手就要缩开去。

    “怕成这样?”蜉蝣撼树罢了,借了重量的压制,段征几乎连用力都不曾,就将她牢牢桎梏住,“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兄成婚了,你还为他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