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帐 第62节
倾城福了一礼,真诚地道:“三爷在我心中,从来不是坏人。” 作者有话说: 倾城:三爷在我心中,从来不是恶人,只是个被利用惨了的工具人罢了…… 第64章 几人马不停蹄各自奔忙,薛勤命人专辟出几处开阔的铺子为医者们诊治伤患,城中各处都安排了施粥点和疗伤亭。 在薛勤与乡绅、商铺们周旋之际,倾城带着他拨过来的二十个婢子学习清创和敷伤。 头一天面对那么多血淋淋化脓瘀肿的伤口时,姑娘们脸色惨白,中午连饭也吃不下。到了晚上,姑娘们聚在一起抒发怨气,深恨自家主子不知从哪招惹回这样一个冷血刻薄的女人,逼着大伙儿用伺候茶水、铺床叠被的芊芊玉手做这样的可怕功夫。 可不论她们怎样怨怼, 第二日还得乖乖去听吩咐。 有了帮手,每日就能处理更多的伤患。药材还是远远不够用,好在三日后,郑寻押送装满药材的车从附近县镇回了来,稍解宜城的燃眉之急。 他纵马行至城北药亭,远远就与古先生打招呼,“师兄!” 古先生处理完手上的患者,站起身来与他寒暄,“一接到你的信我就来了,没想到宜城受灾这样严重。” 郑寻道:“我这趟南下,本是想来散散心,躲躲家里头的唠叨,不成想遇上这等百年不曾有的天灾,薛大人写信叫我来帮忙,我想了想,这种事怎么少得了师兄,就给你递了消息。” 古先生捋须笑道:“你这人最是懒散,下毒害人在行,行医救人是一向不愿意的,人家找你帮忙,你自然要想辙推脱,哪回不是找我来替你做苦力?” 郑寻嚷嚷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也是为宜城百姓做了实事的,这不,我在附近县镇,骗来不少药材,赶紧就给师兄送了来。” 他站在亭外,朝里头瞥了眼,“嚯,来帮忙的清一色美人儿,师兄好艳福。” 古先生懒得与他扯闲篇,负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不想帮忙你就走,别在这瞎嚷嚷耽误功夫。” 郑寻踱步走进来,站在他身边瞧他给百姓诊脉。 倾城在帘后帮一名老妇人换了腿上的伤药,撩帘一走出来,迎面撞上个熟悉的面孔。 “你不是……?”郑寻愣了下,旋即露出笑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听说师兄身边有个女弟子,难不成就是你?” 古先生回身瞥了二人一眼,倾城识得薛勤,明显是从京城出来的,他虽没问过她的底细,但见她认识郑寻也不觉出奇。 “郑先生,您也在宜城?” 骤然旧人齐聚此地,虽无过深交情,总难免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倾城洗去手上的血污,见一个婢女被腐伤吓得尖叫失色,忙上前替换位置,用镊子轻轻剥开化脓的创口边缘,将蠕动的rou虫镊出来。 郑寻瞧得头皮发麻,退后两步拉开些许距离,“我问过薛子穆两回关于你的事,他那个闷葫芦,怎么都不肯说。你们俩到底是咋回事?你那些小秘密给他发觉了?他就流放你,让你滚出京城?” 倾城认真处理着眼前的伤患,头也没回地道:“与您说得差不多。” 郑寻见里头忙碌有序,全没自己插手的余地,缓步踱出亭子,抬手招了个小厮过来,“给京里递个信,就说我这里十万火急,急需薛子穆来帮忙。” 小厮咧咧嘴,“怕是难,薛大人本就是大忙人,您不说清楚什么事,他岂会贸然耽下差事离京?” 郑寻抬手弹了下那小厮脑袋,“就你话多!” 转念又道:“就说——他老相好在我手上。” 小厮又要开口,被他横目瞪回去。 小厮暗自嘀咕,他家公子出了名的不着调,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薛大人会理他才怪。 信笺当晚递出宜城,距离年节不过只剩四五日功夫。 衙门封了印,各家往来走动,相互送礼宴请。薛晟随父亲出席了两回酒宴,林家带来的影响渐渐消去,如今无人会再将薛林两家联系在一起。 薛晟饮了酒,回到凤隐阁时已近子夜,他换了家常衣裳,坐在案前把玩着刚刚收到的两封信笺。 都是八百里加急,都盖着宜城的印戳。 一封来自薛勤,一封来自郑寻。 讲的甚至也是同一件事。 顾倾人在宜城,他们唤他前去相聚。 身边的人总怕他太冷清,活得苦楚孤寂。 以为只要有个人在旁作伴,他就不至于这样落寞可怜。 他如何不知她的行迹? 她离京后,一路都有他派去的人暗中相护。 他知道她回了云州,在一间药馆里讨生活。 他知道她在研习医术,要将其作为安身立命的本领。 他不是不想去看看她。 但他没资格。 她不喜欢他,也不需要他。 他巴巴的赶上去,能得到什么? 他早已认清现实,他只不过是她用来报复林氏的一颗棋子。下棋的人又岂会在意一颗棋是怎样的心情。 他自嘲地笑笑,将信纸凑近烛火,燃成灰烬。 次日,郑寻的书信又至。 “宜城□□,流民抢夺药材,伤及四十余人……” 郑寻负手站在窗边,对小厮道:“就说,他那相好快死了,叫他抓紧来瞧最后一眼,不然后悔一辈子……” 小厮面如菜色,心情复杂地提笔写完书信,郑寻丢了私印过来,盖上他篆刻的大名。 门前婢女来传话,“郑大人,宴会即将开始,薛大人命奴婢请您过去。” 郑寻理理衣衫,回身吩咐小厮,“快点儿送出去,别耽搁了事儿。” 前厅丝竹声起,古先生和其他几名负责救治灾民的医者都在座,今日薛勤专门设宴款待众人,郑寻去得最迟,被古先生带头起哄灌了好几盏酒。 倾城没有出席宴会,一来,这世上并非都是古先生那样开明的人,其他医者仗着自己一身手艺,颇瞧不起她这个半路出家抛头露面的女子。二来,她救治百姓一心助人,也并非为了沽名钓誉。 她坐在房内翻看医书,将瞧不懂的地方圈出来,明日就要捉住古先生或者郑寻来请教。 她没想过一步登天,学得多么了不起的本事,幼时外祖教导的那些知识她不想荒废掉。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奔头。 眼前的日子安详、忙碌、充实,她很知足。 转眼就是除夕。 宜城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在各方救助下,堪堪恢复少许生气。 官差与百姓们共同重建民宅,伤重的患者得到医治。纵是这座城内满目疮痍,到了年节时候,人们也努力打起精神来,怀着希望迎接又一年的新生。 街上被挂满红色的条幅,商铺门前的灯笼亮起来,晦暗荒芜的街上有了人气,人们相互搀扶着,聚在衙门前的广场上瞧烟火。 倾城站在人群之中,双手合十许下风调雨顺生活安宁的心愿。 她在点点流火中回过头来,与街角立着的男人四目相对。 光阴流转,世事变迁。 她和他都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去年京城那场盛大的烟火之下,他牵着她的手一路与她走过天桥,越过街巷,那时他以为安宁和乐的日子唾手可得,他以为她盈盈眼波里盛满的是爱慕。 到头来,空梦一场,皆是虚幻。 到头来,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 又抱着什么样心思有着什么样的渴望。 一年前欢颜狎戏,亲昵无间,她尚不存半分情意,如今阔别已久,天高地远,她难道便会回头? 明知是无望,他仍不能自已,想来瞧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的观望,也想亲自来瞧一瞧,她过得好不好。 烟火升上天空,引得人群兴奋地涌动起来。 倾城的身影渐渐被人群淹没。 他再也无法上前去,拖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她很快离开广场,独自回到下榻之所。 阖上门,她靠在门板上抚住前襟慢慢等待呼吸平复。 明日是大年初一,宜城诸事已了,她会随古先生一道回云州去。 薛晟来与不来,并不能改变什么。 一年前她未曾留下,如今也会作出同样的抉择。 敲门声在耳畔响起,男人拾步踏上阶梯,声线低沉,“与我谈一谈,倾城?” 她垂下眼眸,沉默着。 他没有出言催促,静静立在门外耐心的等。 门被拉开,凛冽的寒风灌入,吹乱她耳畔的碎发。 烛光在她背后,给她精巧沉静的面容镀上一重金色柔光。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距离这样近,相隔却是两个世界。 他虽找上门来,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倾城抿抿唇,抬首望住他的眼睛。 “五爷。” 薛晟更消瘦了,轮廓分明的面容比从前更显清癯。薄削的唇线,陡峭的下颌,更显冷峻成熟。 他启唇,唤她的名字,“倾城……” “五爷无谓在我身上费功夫。”她说,“五爷出身不凡,生来尊贵,我一落魄孤女,本就不堪相匹。既已离分,五爷该信守承诺,许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