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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风华 第14节

    顾九缓缓收回视线,犹豫了下,那句“楚将军,您没觉得王爷刚才有些不对劲吗?”又咽了回去。

    她只道:“无事。”

    回到定远侯府后,顾九想到今日扬州商人说的那番话,脚尖不由地调转方向。她趁夜色浓重,悄悄地往岑庆的住处走去。然而顾九没想到这个时辰岑庆的房间竟然还亮着烛火。

    顾九正想捅破窗纸看看里面是谁,却忽听房内有脚步声响起,她连忙躲到转角处,背脊紧紧贴住墙壁。

    片刻,灯烛灭,有人推门而出。顾九小心地转头往声响处看去,是田氏和她身边的婆子。

    田氏手里拎着食盒,婆子提着灯笼,主仆两人且走且说。

    婆子道:“以后晚上给侯爷喂药这种事情大娘子让奴婢们去做就行了,这夜深寒重的,大娘子您别染了风寒。”

    田氏轻咳一声,柔声道:“无碍,我就是总不放心别人照顾他。郎中说了,这新药方珍贵,火候时辰什么的都需万分细致,我略懂岐黄之术,自然是比旁人对这些熟悉。”

    两人的说话的声音不大,很快随着她们身影一同消失在拱形石门后。

    顾九看了眼岑庆紧闭的房门,想着田氏那柔情万分的关心,一边为其感到不值,一边又感到奇怪。

    也不知田氏晓不晓得岑庆那些恶行。

    顾九想了下。

    毕竟是结发夫妻,应是多少知道些,说不准田氏也曾遭受过岑庆的凌虐。可若是如此,田氏为何还对岑庆这个人渣如此好?

    顾九想不太明白,最终把这些归咎于“情爱”一事。

    翌日醒来,顾九迷迷瞪瞪地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绕到黄花梨山水墨曲屏后,果然看到明月正摆着吃食。

    明月一看顾九赤足下床,连忙走到床榻边把鞋袜拿来,伺候她穿上。

    “九姑娘,饶你是位郎中,也不该如此不把身子放在心上,”明月忍不住絮絮叨叨,“眼下还还只是二月,寒意未褪,万不能受了凉。”

    顾九完全被餐碟上香喷喷的蟹黄馒头勾了魂,对明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她正想伸出手去拿木筷,明月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她,顿时顾九苦着一张脸。

    明月有些哭笑不得:“九姑娘,奴婢先伺候你洗漱。”

    顾九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迅速梳洗后,立马坐回桌边吃饭。

    这蟹黄馒头又叫蟹黄包子,不过它的饼皮并非是用面粉制作,而是油豆皮。金灿灿的一张薄皮,软软地裹着又香又浓的汤汁,莲花似的波纹在上面荡开,泛着诱人的光泽。轻轻咬破一个小口,瞬间浓郁鲜美的汤汁争先恐后地流进齿间。等喝尽汤汁,留在薄皮里的全是饱满鲜嫩的蟹rou,rou质软而不腻。

    顾九嗜辣,明月昨夜特地去了趟州桥夜市买来辣脚子,给她盛出一些放进小碟里。

    顾九吃一口蟹黄馒头,再吃一口辣椒子,胃里顿时像是生了炭炉一般,暖烘烘的,勾得人懒意缠绵,只想躺在榻上晒太阳,实在舒服极了。

    吃饱饭后,顾九就开始琢磨无头女尸案。

    眼下案情涉及到的人,只有那名叫清秋的丫鬟无所踪迹。顾九觉得替嫁这事单凭一个扫院女使绝无可能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所以,只能是一手cao办婚事的岑庆在其中做掩护。

    如是这般,失踪的清秋大概几率也是被岑庆灭口了。可岑庆这突如其来的病又是怎么回事?这么巧?还是为了掩人耳目,摆脱嫌疑做的戏?

    还有岑四娘子身上的伤痕。

    这是让顾九最困惑的事情。

    岑庆是个恶行满满的畜生,这不假。但欺凌自己——

    顾九一想起这糟心的腌臜事,心中寒意就难以抑制。

    正琢磨着,院门口出现两道身影。

    作者有话说:

    (特别加粗)本文不涉及乱l!案情推测而已!

    第14章 鬼新郎

    “因为你被抛弃了啊。”

    顾九从榻上起身:“大娘子。”

    田氏上前拉住她的手,握了握,笑道:“我今日要去白云观参拜,给侯爷祈福,你也一起罢。”

    顾九心道,还给他祈福?她只怕到时候忍不住咒这渣滓不得好死。

    顾九本想推拒,但看着田氏温柔慈祥的眉眼,不由地想起刚进侯府时田氏对自己善意,还是点了头。

    顾九正准备想个理由回屋去拿帷帽,田氏却打量了她两下,目露担忧:“我瞧你脸色不太好,戴着帷帽罢,以免受了风寒。”

    顾九短暂地愣了下,伸手摸了一下脸。

    难道是这几天夜间在开封府耽搁了时间,没能睡个安稳觉?

    一旁的明月见此连忙转身回屋将帷帽拿来,几人乘马车到了白云观,给三清神像上完香后,田蕙芝问顾九要不要去听道长讲授经卷,顾九借口去看看她小娘,拒绝了。

    等顾九给宋小娘上完香,一转身,却看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时砚和楚安竟都来了这白云观。

    三人来到一间位置偏僻的客堂,进去之前,顾九下意识地往四周瞥了眼,确定没人后才进去。

    楚安看到她这番行为,笑着打趣:“顾娘子着实谨慎。”

    顾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明面上可是定远侯的妾室,今日来此处的还有田蕙芝和侯府仆从,若是不小心让他们看到了她和别的男子聚在一处,指不定就被扣上这通jian的罪名。

    一通通俩,想想后果都很可怕。

    顾九问道:“王爷和楚将军怎么来这了?”

    楚安往罗汉塌上随意一躺,道:“今日秦怀也来了,陪秦大娘子来听经卷。”

    这般巧?

    顾九看向一旁的沈时砚。

    沈时砚解释道:“今日是二月十五日,太上老君诞辰,观里有斋醮、设道坛诵经等事宜。”

    顾九了然。

    这边三人没聊几句,忽听地从远处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死人了!”

    三人相视一瞬,连忙循声过去。顾九为了避嫌,特地与沈时砚和楚安错开,晚了片刻才来到后山。

    一群人围在一处窃窃私语,有道士,也有香客。

    顾九和明月往人群里侧走,沈时砚和楚安正蹲在尸体两侧,两人恰好将躺在地上的人遮住大半个身子,顾九只能看到破损的衣裙下摆和一双沾满灰尘的绣花鞋。

    沈时砚像是感受到了顾九的视线,轻轻抬眸。四目相触,顾九看清到这人眼底的深色,心里咯噔一下,大概知道这尸体是谁的了。

    失踪多日的清秋。

    太巧了。

    顾九除了震惊,脑海里只剩下这简短的三个字。

    不一会儿,驻守在白云观附近的皇城司赶来,将人群疏散。沈时砚命人叫来在前院听经的田蕙芝和秦怀认尸,顾九也趁机看清了尸首的面容,虽说多了些许尸斑和伤痕,但还是能看出她就是前些日子沈时砚所画之人。

    田蕙芝和秦怀确认尸首身份后,开封府的仵作收到消息也快马加鞭地赶到,查看一番后,判断清秋是被用匕首划破脖颈,然后又推下具有高度的地方,身体和骨头处这才有多处明显的撞击伤痕。

    仵作注意到尸体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清秋死了已有十多日,肢体僵硬,仵作废了些力气才把她攥在手掌心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节银质断指套。

    仵作将东西呈给沈时砚后,一旁的田蕙芝脸色猛地惨白,身子晃动,婆子赶紧扶住她。

    沈时砚注意到田氏的异常,问道:“田夫人认得此物?”

    “这应该是......岑管家的,”田蕙芝缓了缓神,颤声道,“以前岑管家是侯爷的贴身侍卫,后来有次侯爷被仇家刺杀,岑管家为了保护侯爷不小心被人砍断了半截小拇指,此后便一直带着这般的指套。”

    闻言,顾九眉心一跳,想到了成亲前夕出现在她院中的黑衣人。

    旁边的秦怀知道自己被岑庆骗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楚安笑吟吟地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慢悠悠道:“秦大郎,你还不肯说实情吗?”

    清秋的尸体和秦怀一起被带回开封府。眼下青天白日的,顾九没法跟着去,只能和田蕙芝打道回府。一路上,田氏都忧心忡忡,等到了侯府,恰好碰到开封府的官差正押着岑管家离开。

    -

    西狱刑房内,秦怀将去年冬至夜秦二郎的真实死因尽数坦白,事实与顾九之前推测的无所出入。

    没一会儿,岑管家也被带了进来。秦怀对上岑管家阴恻恻的视线,吓得垂下头,只在心底疯狂祈祷,希望宁王赶紧把岑庆绳之以法,这样他才没有可能遭受报复。

    沈时砚抬手,命人将秦怀带走,把岑管家绑在刑架上,给他戴上那节断指套。

    大小一致,分毫不差。

    楚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岑管家,道:“说罢,岑四娘子和清秋是怎么死的?为何死?”

    岑管家自知清秋的死和他已是脱不了干系,所性直接承认:“我杀清秋是因为她胆大包天,竟然为了贪图四姑娘的嫁妆,而杀害主人家。”

    沈时砚问:“那醉仙楼的胭脂呢?”

    “她得了天花暴毙,被扔到义庄烧了。”

    楚安被这人的嘴硬气笑了:“胭脂的尸首如今就在殓房内,身上只有受过凌虐的淤青,哪有得过天花的痕迹。你这套糊弄人的说辞还要坚持?”

    岑管家的脸色变了变。

    沈时砚指着挂满木架的刑具,淡淡道:“本王向来不喜严刑逼供,但,抵死不认的人除外。你若再嘴硬,这些东西可就要依次用在你身上了。”

    岑管家咬牙道:“王爷这话说得可真是有趣,用无中生有的事情逼问我,却还要端着一副菩萨心肠。”

    沈时砚道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继续问道:“岑四娘子身上也有受过凌虐的痕迹,是你?还是岑庆?”

    岑管家倏地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沈时砚微微皱眉,对岑管家这副反应有些不解。

    他不再多费口舌,命人动刑。

    两个官差一左一右,用铁尖刺狠狠地刺入岑管家的指甲,再用力一挑,那东西连同血rou一齐剥落在地。岑管家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西狱,让人不由地联想起那些沾满鲜血的冰冷刑具。

    楚安在一旁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看向神情寡淡的沈时砚,心底有些犯怵。

    沈时砚慢声道:“你杀清秋时可有旁人在场?”

    岑管家额头泛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唇色苍白:“不曾。”

    “那你猜今日清秋的尸体缘何出现在白云观?”沈时砚薄唇微动,缓缓吐字道,“又为何恰好在我、田氏、秦怀三人皆在场时?”

    他声音轻而淡,有些漫不经心,仔细听来又似裹着深冬寒霜的细风,密密麻麻的冷意浸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