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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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然不语的沈时砚忽然道:“如果,劫囚这事就是皇城司一手策划呢?” 顾九和楚安同时一震。 “对啊,差点忘了这事,”顾九恍然,“许薛明原本就应该被关在府衙西狱,等待官差进一步查明真相,可正是因皇城司突然从中插了一脚,才导致许薛明杀人一事匆忙结案。钟景云心中有鬼,皇城司又怎么可能无辜呢?” 楚安张了张嘴,有些晃神:“钟景云和皇城司能有什么关系?” 一个文臣,一个阉党。 虽说大宋文臣和阉党之间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由于皇城司违背太宗设立之初衷,自断鹰爪,落地成了外戚的走狗。朝野那些肱骨之臣,还有以徐正为首的文人墨客所自发而成的“风骨派”,对皇城司那些阉贼的唾弃达到了历史顶峰。 而钟景云乃为徐正的学生,自然是站在阉党的对立面。再者,即使钟景云身在曹营心在汉,皇城司那是个怎样的嚣张的存在,几乎不可能给他这个毫无实权的崇文院校书做这种擦屁股的事情。 这样想着,楚安顺嘴便说了出来。 顾九道:“你说的没错,可你不要忘了,许薛明这件事情中还有高世恒和林时两人。尤其是前者,他是高家嫡系子孙,而皇城司又效忠于高太后。” 楚安皱眉道:“可这样的话,杀瘸腿乞丐的人难不成是高世恒?” 沈时砚却缓缓摇头。 “高家是高家,皇城司是皇城司,”沈时砚淡淡道,“高世恒对于皇城司而言并没这么重要。”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能有他的原因,但绝不可能是皇城司参与这件事的根本。” 顾九对政事纷争所知不多,且朝堂势力本就盘根错节,若要细细追究起谁人的所忠,必定是复杂得很。对于沈时砚这番话,她没听太明白,又不想往深处想,干脆继续听他分析。 沈时砚抿起薄唇,语气沉沉:“此事怕不仅仅只是一个命案这么简单。” 言罢,他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提笔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与澧州知府,询问许家在流放途中遭遇土匪此事的详情,而后又派人密切监视钟景云的一举一动。 顾九有些担忧:“澧州知府能靠得住吗?” 沈时砚眉心缓缓舒开,笑道:“高家和皇城司还没厉害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这江山,仍是赵家的江山。 ......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顾九他们正准备去州桥附近吃晚饭,水云楼一个跑堂急匆匆地跑到府衙,送来一张两指宽的字条和一本诗集,并称这是收拾秀儿jiejie房间时,在她软枕下面发现的。 三人看了,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字条上面仅有简短的一句话:许薛明是被高世恒所陷害。 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故意为之,不想让人凭此查到什么。 顾九翻开诗集书封,第一页并无诗词,而是三个字。 赠秀娘。 沈时砚垂眸扫了眼,判断道:“应是许薛明所写。” 想起那个站在二楼凭栏处笑得娇憨的姑娘,又不禁想到不过一日之间她的下场,顾九感到胸口有些沉闷。 楚安看着那本纸张泛黄却丝毫褶皱未曾有的书册,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她平日应该是宝贝得紧,为何没带走?” 顾九抿唇:“因为她知道,她有去无回。” 刺杀高世恒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活不了。 她抬眼看向那张字条,眸色淡然:“起初我便猜测秀儿之所以会刺杀高世恒,一定是有人在我们离开水云楼后告诉了她什么,这才使她铤而走险。” 现在看来,她猜得分毫不差。 楚安问道:“会是杀死周志恒的凶手吗?” “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也是这个人,”顾九道,“但现在,我觉得不是。” 楚安不解道:“为何?” 顾九看他,不问反答:“你觉得秀儿能杀死高世恒的可能性有多大?” 楚安不假思索道:“几乎为零。” 顾九点头:“没错,既然如此,那你猜送这张纸条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楚安愣了下,犹豫一会儿,隐隐抓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想让......秀儿死。” 顾九敛眸:“除此之外,我现在想不出更满意的推测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那人应该是知道我们去了水云楼,又看见我与秀儿谈话,害怕我们从秀儿口中听到什么有关他的事情,这才故意给了秀儿这张字条。” 楚安不由一惊:“如此的话,那人岂不是提前知道高世恒会买水云楼的姑娘们。” 顾九轻轻嗯了声:“更有可能,就是那人在暗中推动了这桩买卖。 一语未了,顾九问道:“林时和高世恒翻脸的可能性大吗?” 楚安摸了摸下巴:“除非高林两家有巨大的利益冲突,否则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相互捅刀子的。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下去了,这船都得翻。” 那就可以排除林时的嫌疑。 顾九忖了忖:“这个人一定是能与高世恒或是林时接触的到,且还能与之说上话。” 楚安脑海里立马冒出一个人名:“钟景云?” 三人曾是同窗,只不过后来钟景云金榜题名,离开了国子监。 “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最大,”顾九静了会儿,看向沈时砚,“王爷,咱们还没去过许薛明遇袭的地方。” 根据之前王判官所言,许薛明入狱后称那晚他被人打晕,扔在了一处深巷。 沈时砚看顾九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点头道:“那便叫上王判官一起吧。” 第65章 王孙不归15 “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非要我死啊。” 顾九他们随着王判官去了外城, 来到许薛明昏过去的那条深巷。 王判官道:“就是这了,但那会儿没来得及详问,具体在什么位置, 下官就不清楚了。” 时隔三年已久,哪怕是知道具体位置, 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关键证据。 顾九展开来之前问沈时砚要的汴京坊市的地图, 站在巷口往两侧道路看。 若以她所站的位置为中心点,许府在西南方向, 周府在东南方向。 顾九若有所思地合上图纸,快步往前直走,穿梭至深巷彼端。 站在另一侧巷口,顾九再次展开地图。 若以现在的位置为中心点,两府的方位不变,可出了巷口往右直走, 约一柱香的脚程,便到了史氏茶坊。 再以茶坊为中心, 水云楼与其同位于一条街道,在正东向。而许府和周府皆在西南向,只不过周府距离史氏茶坊远比许府更近些。 顾九点了点地图上水云楼大概所处的位置, 指尖随着她的分析慢慢移动,尝试着还原正月廿六那晚许薛明的行径:“那天过了亥时不久,许薛明来到水云楼,可他并未见到黄允和钟景云两人。然后史掌柜说子时左右,许薛明带着周志恒来到茶坊买糕点。” “而周府仆从说周志恒大概在子时两刻时回到家。从史氏茶坊到周府的脚程,若是动作快些, 也差不多能在两刻内走完。” 顾九抿了抿唇:“所以, 他们两人从史氏茶坊离开后, 周志恒应该没有再逗留旁处,而是直接回了家。那会儿临近宵禁,且从茶坊到巷口这段距离之间共有三处邸店,许薛明既然没有选择入住,大概也同周志恒一般,离开茶坊后便往家赶去。” “此街宽敞,两侧商铺繁多,民宅连片。又因临近春闱,各个商铺为了盈利,多数与史掌柜一样,打烊的时间较晚。也就是说,当时基本符合人多眼杂这个情况,”顾九的指尖停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所以,我觉得偷袭许薛明的人极大可能就在这巷口处埋伏着,等许薛明从这里经过时,迅速把人打晕,并拖去巷内。” 说到这,顾九顿了顿,看向王判官:“我记得您之前提过许薛明的伤处,您看过?” 王判官点点头:“他全身上下都有淤青分布,且后脑勺有一处明显是由硬物撞击所导致的伤口。” 闻言,楚安微微皱眉:“将人打晕后,还继续施以暴力......这看着不像为了陷害许薛明杀人,倒像是泄愤啊。” “没错。” 顾九抬眼,望向水云楼的方向,悬在天际的旭日刺得她被迫眯了眯眼。 在亥时至子时这段时间内,许薛明在何处遇到了周志恒呢?且周志恒作伪证来陷害许薛明,是事先预谋,还是之后受人指使?若是前者,那两人当晚的相遇一定并非偶然。 她想到了钟景云和黄允在府衙前说的那番话,仅略一思考,制造这场相遇的幕后主使便很容易地浮出水面。 现在就只剩下两人是在何处碰上,以及在亥时至子时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内,曾经发生过什么。 “茶坊。”沈时砚忽然开口道。 顾九的思绪被这简短的两个字拉回现实,略一抬眸,便对上了沈时砚的视线。 沈时砚轻声提醒道:“你忘了史掌柜说过那晚周志恒受了伤。” 一句惊醒梦中人! 顾九微微睁大眼睛,明白了过来:“这般的话,凶手为何引我们去查高世恒便清楚了。” 楚安晃了晃神,略一迟疑道:“当晚周志恒的伤是高世恒所致?” 顾九点点头,语速飞快:“高世恒和林时欺辱周志恒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胡海业是后来者,虽然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我觉得他那么依赖周志恒肯定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因为周志恒所遭遇霸凌的时间比他长,所承受的痛苦自然也远在他之上。如此,胡海业那么胆小且脆弱的人,方才能在那段黑暗且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日子里,寻到活下去的力气。 楚安按照这个推测,往下思考:“这样的话,那晚周志恒应该和高世恒呆在一处过,当然,估计林时也在。” 说到这,他有一点困惑:“可他们当晚能在哪呢?根据距离和位置来看,不可能会是高世恒的私宅。” 顾九唇角弯了弯,明眸宛若星辰。 “我猜,他们也在水云楼。” ...... 几人赶到水云楼,找来酒楼掌柜询问起三年前正月廿六那天,高家二房那位郎君和刑部尚书嫡子可曾来过此处喝酒。 他们两人皆是世家高门子弟,出手阔绰不凡,且高世恒又臭名远扬,劣迹斑斑,故而这些酒楼掌柜应会多多留意他们,既是避免招待不周,也是担心出了别的岔子。 果不其然,如此一问,水云楼掌柜当真记得清楚。 酒楼掌柜道:“那晚一个跑堂去给他们送酒时,不小心打翻了酒盏,弄湿了高郎君的衣袍。而那会儿高郎君似是心情不好,此事惹得他大发雷霆,便断了那孩子的右胳膊。” 说到此处,酒楼掌柜忍不住叹息道:“那孩子的右手至今使不上力气,小人担心若是因此把他打发出去,怕是日后都难以寻到什么好的活计谋生,便让他去后厨烧火了。” 说罢,酒楼掌柜让人去后厨把那个跑堂叫了过来。 沈时砚从袖中拿出两张画像:“当晚除了高世恒和林时,你可见过这两人吗?若是见过,又大致在什么时辰?” 顾九略感惊讶地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