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 第5节
华灯初上。 傅家别墅,窗明几净,灯火通明。 铺着白色暗纹餐布的长桌上,傅贺远和妻子沈婷坐在一边,与傅晏辞对坐。 偌大的餐厅,除了偶尔佣人布菜,发出碗碟相碰的轻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傅家的管教严格,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础的礼仪。 倒是傅景航坐在沈婷旁边,七八岁的小男孩,叽叽喳喳个没完。 傅贺远老来得子,一改以前对傅晏辞严厉的教育,对傅景航格外宽容,由着他把不爱吃的蔬菜丢得桌上到处。 沈婷对自己这么个宝贝儿子也是溺爱,上小学的年纪,还要喂饭。 傅景航嘴里含着米饭,就是不咽下去,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对面的男人打转。 半晌。 他突然朝傅晏辞扔了一颗西蓝花。 沈婷佯装怒道:“哎——不可以闹哥哥。” 餐桌之间隔得远,西蓝花在中间就落地。 傅晏辞抬起眼皮,和男孩对视,目光冷得令人发颤。 傅景航嘴巴一撇,竟然哭了起来。 傅贺远伸手把小儿子抱进怀里,训斥起长子。 “你瞪他干什么?他还不是想跟你玩。” “算了,孩子好不容易肯回来一趟,你凶晏辞干嘛。”沈婷在旁边温声细语劝。 沈婷这一句话,让傅贺远更生气了:“成天不着家,约你吃个饭,比登天还难。” 傅晏辞冷眼,旁观沈婷在字里行间里,透着含沙射影的意思銥嬅。 他放下筷子:“饭也吃完了,先走了。” “你敢!”傅贺远不悦,“谁家儿子像你这样孝顺?坐也给我坐到八点。” 沈婷怕他真走了,连忙开腔:“你平时工作那么忙,还把你叫回来,一个啊是因为你爸想你了,另一个啊……” 她顿了顿:“你看你在国外,一个人了那么多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我和你爸商量,挑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苏妙同你还有印象吗,我娘家叔伯的女儿。” 傅晏辞的手搭在红木餐桌上,五指来回轻敲,发出“嗒嗒”的声音。 不发言也不表态,举止里却透着一股的威压。 沈婷一向有些怵她这个继子,几年不见,傅晏辞身上的气质越发沉稳,比起傅贺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现在外头女孩子虚荣的多,嘴上说喜欢你,心里未必这么想,也许只是为了你的钱,不如家里知根知底的好。” 傅晏辞垂眸,看一眼手表,时针刚好指到七。 真要在这里待上一小时,可真够受的。 “沈阿姨,您一开始跟我爸,难道不是为了他的钱?”他的声音轻飘飘,有一股不甚在意的轻蔑。 沈婷顿时脸色一变。 傅贺远轻啧:“翅膀硬了是吧,什么话都敢说。” 他的反应没有很大,到底官场生意场来回摸爬滚打几十年,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婷当初二十来岁的年纪,跟了他一个快五十的男人,为了什么,傅贺远心里明镜似的,不过各取所需。 傅晏辞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唇,动作慢条斯理。 “我还有事,坐就不坐了。”说完,他站起来径直离席。 傅贺远望着他的背影,略略愠怒:“全家现在就你风光得意,老子都不放眼里。” 开车回去的路上,因为雪天路滑,五环出了一起车祸,堵起长龙。 傅晏辞靠在座椅上,手撑着方向盘,修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昨天喝多了酒,多少有些不清醒,醒来想起,理性重新占据上风。 就像沈婷说的,外头的女孩子,多少是图些什么,着实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傅家有一个沈婷还不够闹的。 虽是这么想,傅晏辞抬手拧了拧眉,脑子里女孩眼角下那颗小痣却挥之不去。 浅褐色的小痣,像极了泪珠,将坠未坠,带着一种控诉。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等到事故现场处理完毕,彻底恢复交通,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大雪不停歇地下,车前盖已经积了两厘米厚的雪。 傅晏辞跟在一辆车后面,走走停停,周围烦躁的喇叭声隐约透进来。 这么冷的天,谁也不会有耐心空等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出了拥堵路段,傅晏辞脚踩油门,超了前车。 黑色劳斯莱斯,仿佛一头巨兽,扎进了雪幕里。 京北大学北门僻静,种满了松树,这会早是银装素裹,被雪压得垂腰。 车辙碾过白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傅晏辞看向车灯照亮的地方。 松树下蹲着一个小姑娘,许是太冷的缘故,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浑身覆着雪。 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可怜兮兮。 傅晏辞感觉胸口压上了一块石头。 他按了按喇叭。 时衾听见声音,迟缓地抬起头。 头顶的雪落下,露出黑黑的脑袋。 她看见了熟悉的车型,艰难地站起来,腿麻得失去了知觉,缓了半晌才走过去。 傅晏辞将她动作里的僵硬看在眼里,石头压得更沉。 车内的暖气仿佛也有了罪。 副驾驶的车门从外面拉开,刺骨的寒意涌入,光是一瞬,就已经足以让人冻得难捱。 傅晏辞望向站在门边的女孩。 肩膀上满是积雪,长发漆黑,湿漉漉地垂下,嘴唇苍白,眼睛红红的,睫毛缠结在一起。 他怔了怔,道歉的话刚要出口。 只见时衾抡起手,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球朝他砸了过来。 不是那种蓬松柔软的雪球。 扎实得像是一坨冰,天知道搓了多久。 女孩用了狠劲,冰球砸在了他的肋骨上。 一阵的剧痛。 顺带将他心口的石头给击碎了。 第4章 、月光 “好受些了吗?”傅晏辞问。 被小姑娘那么一砸,反而愧疚感不至于压得他憋闷。 时衾冷冷看他一眼,不吭声。 傅晏辞解释:“五环出了一起交通事故,路上耽搁了。” 时衾还是不说话,但坐上了车,却不看他。 她双手抱臂,咬着牙,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傅晏辞打开窗户,将时衾砸他的冰球扔出去,冰块触碰指尖,透着森森凉意。 很快他关上窗户,将空调的温度打到最大。 旁边女孩身体也像是一块冰,寒意渐渐传递过来,暖气都不顶用。 傅晏辞觉得心口刚碎的石头好像又恢复了。 车内的环境仿佛静滞。 他们彼此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衾总算从严寒中缓过劲来,一开始的愤懑也随着那颗冰球散了不少。 她抬起头。 正好傅晏辞扭头看她,一下对上了男人漆黑清朗的眸子。 车内的光线昏暗,空间狭小闭塞,比起昨天还有个司机,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傅晏辞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时衾的脸颊冻得通红,眼睫上沾了水珠,眼下那一颗浅褐色的小痣,激出人一股的保护欲。 傅晏辞敛下眸子,发动车,“你宿舍楼在哪,我送你回去。” 时衾皱皱眉。 她等了对方一晚上,不是为了让他从校门口送她回宿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