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50节
谢征在她之前欲言又止那会儿,就看出她似乎有事要找自己帮忙,道:“有什么事,你说便是。” 樊长玉便厚着脸皮开口:“我猪rou铺子今日开张了,但我还得去给俞掌柜酒楼里送卤rou,你要是得闲,能去帮我看半天铺子吗?我送完货就回来。” 虽然他昨夜才说了要离开的话,这时候让人帮忙似乎不太好,可樊长玉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先压榨一下他了。 谢征点了头,樊长玉骤然松一口气。 他若是拒绝了,她脸皮再厚,大抵还是要尴尬一下的。 她在人情世故上长进了一点,没再把开工钱放在嘴边,毕竟人家肯帮她是情分,她若是来一句给工钱,无疑就是践踏了这份人情。 真要感谢他,不如在他走前帮他多备些东西,这类事后不动声色的感激,才是真正的还人情,而不是一开始就做交易一样承诺各种好处。 她和谢征都要外出,樊长玉不放心长宁一人在家,像从前一样把长宁送到了隔壁赵大娘家去。 随后才去巷子外拦了辆牛车,把鲜rou先送到樊家的rou铺去。 单是那些rou就已经够沉了,樊长玉和谢征便没坐车,只跟着牛车一路走到铺子那边去。 谢征到这镇上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里的早市,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出乎意料地热闹。 卖朝食的铺子前,锅炉前无一不是热气腾腾的,叫卖声和吆喝声混在车水马龙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是人间的烟火气,也是这座小镇的生气。 到了铺子,樊长玉刚端下一盆卤rou,谢征随后便把鲜猪rou全拎下来了。 樊长玉看了一眼,心下不由感慨,有人打下手果然还是轻松不少。 她放好卤rou盆后,一边把鲜rou往案板上摆,一边告诉谢征那是哪个部位的rou,卖的价钱是几何。 斜对面rou铺里的屠户娘子瞧见谢征这般好的样貌,打趣道:“长玉你可算是舍得把你夫婿带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了!这般俊俏一小郎君!不怪你之前一直藏在家中!” 樊长玉在俞浅浅那里被打趣惯了,如今再听旁人打趣她和谢征,脸皮倒是没那么薄了,道:“婶子说笑了,他之前一直在家养伤,最近伤好些了,我忙不过来,他才来铺子里帮我搭把手。” 屠户娘子也是知道谢征是樊长玉招的赘婿,才敢这般开玩笑,她年岁长了樊长玉一轮,知道很多上门女婿都会对自己的身份敏感,她那玩笑搞不好还会害得小夫妻俩回去吵架。 听樊长玉一板一眼的解释,当即也改了口:“婶子那话就是个玩笑话,小兄弟可别介意。” 谢征道:“不会。” 屠户娘子又道:“从前这铺子里里外外,都是长玉一人忙活,如今成亲了,可算是有个人能帮衬她一二了。” 谢征帮着把猪rou摆到案上,看了眼一旁拎起猪臀rou往铁钩上刮的樊长玉没说话。 虽是严冬,她穿着厚实的冬衣,这么一会儿额前已出了不少细汗。 从前她自己来rou铺这边,所有的事大抵也是一个人做完的。 “猪臀rou得三十五文一斤,若是有人砍价,最低也不能低过三十文去……”樊长玉交代着他价钱的事,挂好猪rou后一回头,见谢征正看着自己,蹙眉问:“没记住?” 谢征收回目光,说:“记住了的。” 樊长玉有点怀疑,不放心道:“我方才说的什么?” 谢征微微一哂,道:“猪臀rou三十五文一斤,砍价不能低于三十文。” 樊长玉点了点头,说:“就是这样。” 正说着,就有一买菜的大娘路过铺子,见谢征站在猪rou铺子里,模样又实在是打眼,问了句:“小伙子,你这后腿rou怎么卖的?” 樊长玉没作声,有心想看看谢征是怎么卖rou的。 谢征看向那大娘时,答话倒是从容:“三十三文一斤。” 大娘嘀咕一声:“这么贵啊……” 谢征便半抬着眸子不接话了,大有几分爱买就买,不买他也不会多劝的意思。 樊长玉看得眼皮一跳,忙道:“您可以先去其他铺子看上一圈,觉着还是这rou好再回来买。” 大娘诈那么一句也就为了砍价,眼见看砍不下来,这rou质瞧着又的确上乘,道:“我瞧着你们这俩年轻人是个实诚的,不至于骗我一个老婆子,给我切两斤吧。” 樊长玉准备拿刀时,就见一旁的谢征已拿起了刀,估摸着切了一块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两斤。 樊长玉包好rou拿给那大娘,大娘数铜板时,目光还不住地往谢征脸上,问:“小伙子成家了没?要是没成家啊,我有个孙女今年才十七,模样性情都不差……” 谢征神色淡淡的:“这rou铺就是我娘子的,我过来给她搭把手。” 大娘顿时有些讪讪的,“这样啊……” 她看向樊长玉,毕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圆个话的嘴皮子还是有,笑道:“你们这小夫妻俩,男俊女俏的,我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兄妹呢,合着这是夫妻相?那可是有福了!” 樊长玉只能意思意思弯了下唇角。 大娘一走,她就忍不住数落谢征:“做生意再怎么也得笑脸相迎,你板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谁来买你的rou?” 正说着,边上又有一出来买菜的年轻姑娘看着谢征,红了脸问:“这排骨怎么卖的?” 谢征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三十九文一斤。” 排骨是鲜rou里卖得最贵的。 年轻姑娘都不敢看谢征,低头红着脸呐呐道:“我要三斤,帮忙剁成小块。” 谢征拿起砍骨刀几下剁好排骨包好递过去。 樊长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民间为了方便计数,一百个钱也可用细绳串起来,买卖东西时彼此都方便。 谢征接过那一百一十七文递给樊长玉,樊长玉依旧有些懵逼。 随即又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别人卖猪rou靠嘴皮子,这家伙卖猪rou靠脸。 她单手扶额,半开玩笑道:“我应该早些让你来铺子里帮忙的,这样指不定我年前的生意还能更好些。” 谢征看她一眼,并未接话。 这会儿时辰还早,集市上买菜的没几个人,旁的猪rou铺子前门可罗雀,只有樊家的猪rou铺子已经做了两单生意。 其他屠户心中虽也艳羡得紧,但樊长玉做卤rou还会去他们铺子里买猪头猪脚,偶尔也买猪下水,算是照顾他们生意,便也没人眼酸什么。 郭屠户跟樊长玉家积怨已久,樊长玉要买rou也不可能买他铺子里的,两家愈发针尖对麦芒。 他清扫自家铺子前的积雪时,用力把铲起来的雪往大街上扬,阴阳怪气道:“这卖rou可当真是卖rou了,怎地来了这地儿,去那勾栏瓦舍卖得不更好?” 不外乎是在讽刺谢征靠着脸引得不少人去了樊家铺子里买rou。 樊长玉脸色当场就沉下来了。 她这人最是护短,谢征假入赘给她是为了帮她保住家产,旁人背地里拿他赘婿的身份取笑也就罢了,这都直接在她眼皮子底下搬弄口舌了,说的还全是些下作话!哪里还忍得了! 何况他舅舅前不久帮着樊大想意图瓜分她家产,新仇旧恨加一块,实在是该算笔账了! 樊长玉走出自家的rou铺,直接站在大街中央插手看着郭屠户:“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这一嗓子,让整条街开铺子的人和街上零星几个买菜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郭屠户在樊长玉手上吃过亏,倒是没敢直接跟她来硬的,只耍嘴皮子道:“我说什么了?哦,方才路上有个窑姐儿跟个兔儿爷勾勾搭搭地走过,我说那窑姐儿和那兔儿爷呢,怎地你樊大姑娘上赶着来领骂?” 他话音刚落,下颚处就被重重捅了一棍,力道大得郭屠户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店铺内的柜子上才稳住了身形。 他单手捂着下颚,只觉两下两排牙齿好像是被嵌在了一起,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用另一只手指着樊长玉,却不及出声,一抬头就对上樊长玉那冷冰冰的眼神。 她只冷冷说了两个字:“道歉。” 郭屠户忍过下颚传来的那一阵剧痛,吐出一口血沫后,肝火也冒了上来,横道:“老子又没说你和你那小白脸相公,你自个儿上赶着认的,老子道什么歉?” 樊长玉懒得跟他费口舌,手中长棍又往前一送,郭屠户吓得赶紧矮声一躲,那根长棍没有矛头,却硬是凭着强横的手劲儿直接洞穿了柜门上的木板。 让人不禁怀疑,若是脑门子,指不定也能被她手上的长棍对穿个血洞。 郭屠户吓得两股战战,色厉内荏道:“你敢动老子?老子舅舅是县太爷身边的师爷,官司打下来能让你牢底坐穿!” 樊长玉说:“你信不信在你那师爷舅舅赶过来前,我能先把你脑袋拧下来给狗当饭盆。” 论耍横,郭屠户还真横不过她,顿时有些面色悻悻。 樊长玉再次大喝一声:“道歉!” 郭屠户极不情愿,可看着那根直指自己面门的长棍,最终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咬牙切齿说了句:“对不住。” 樊长玉收回长棍,冷哼一声:“人家都说,阉人才喜搬弄口舌是非,你这说三道四的本事,比那阉人还厉害些!眼红我rou铺里这点生意算什么,你这般本事,不进宫去混个总管太监当当,实在是对不起你那条说黑说白的舌头!”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起来。 其他rou铺里的屠户脸上也都憋着笑。 “阉人?别说,就姓郭的那副外强中干样,指不定还真是个不能人道的!” “听说他儿子长得跟他表兄一个样儿,儿子可能都是借的种!” “大家伙私底下不都说是他婆娘偷人么?天可怜见的,他婆娘被人暗地里戳着脊梁骨骂了那么久,原来不是他婆娘水性杨花,是他自个儿不中用!” “他生得人高马大的,那玩意儿怎就不行了?” “据说是以前杀猪,猪挣扎的时候没摁住,摔地上叫猪给他那玩意儿踩了一脚!” 郭屠户听着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整张脸因怒气而涨得通红,颈下青筋都凸了起来,“瞎说什么?信不信老子一刀一个砍死你们!” 围观的人避得远远的,议论声却仍未停止。 “看他这样儿,分明是被戳到了痛脚,该不会是真的吧?” “我就说他一个大男人那般嘴碎,还动不动就骂人家俊秀小生的兔儿爷,敢情他自个儿才是个兔儿爷!” 这话传得越来越离谱,郭屠户越是冲着围观的行人发怒,大家伙儿反而越给他编得像模像样。 最后郭屠户只能仇怨地盯着樊长玉:“你给我等着!” 樊长玉都不想给他眼神了,只道:“你那张嘴说起别人是非的时候,要多肮脏有多肮脏,轮到你自己被人编排的时候,就知道难受了?” 言罢便提着棍子回了自家rou铺。 郭屠户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说的话,哪还有心情继续做今天的生意,索性直接关了门,躲家里去了。 樊长玉进铺子后,略有些歉意地对谢征道:“抱歉,你都要走了,还让你被那姓郭的编排一通。” 她方才在外边对他的维护他都看在眼里的,谢征只说:“没事。” 眸色却有些复杂。 樊长玉道:“他也就仗着自己有个当师爷的舅舅罢了,等县令任期到了调走,他舅舅就什么也算不上!” 刚才一番动武,她绑在袖口处的布带松了。 樊长玉皱了皱眉,解开重新缠好,为了绑得更紧些,直接用牙咬住了布带的一端,另一只手拿着布带有些笨拙地往袖子上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