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同学会当日我站在孟芸传来的讯息里那家餐厅的门口，而我的脚步犹如被铁钉钉在路中无法动弹。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轻易地鼓起勇气去面对过去的自己。 即使很确定不想见的那个人并不会在那堆人之中，却还是不行。 就是深怕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关于那个人，我连名字都不想要听到。 「唷！我在里面就看见你了。」沉孟芸推开餐厅的玻璃门，兴高采烈奔至我的面前。 她拦住我的肩膀，蹙起她那好看的眉毛，「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表情，见到许多老同学们应该要笑开怀才对，不是吗？」 「我看我还是不要出席好了。」我撇开眼神，「我真的很怕……」 「不要怕。」沉孟芸的手用力，她这么做是想要让我安心，「不会有事，也不会有人知道。进去吧！」 她主动牵起我的手，这让我会想起高中时期的我和她。 沉孟芸这些年来都没有变，依然跟以前一样。 不只个性外向大方，就连外貌也气质出眾。 因此她总是班上的中心人物，人缘极佳。 那时候万万都没想过，那样如此闪闪发亮的她，会主动与总是瑟缩在教室角落的我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直到现在仍是。 「各位你们猜这是谁？」她一进餐厅走入预定好的包厢里便大喊。 这一喊让在场的所有目光都着落在我们俩身上。 「……难不成是黎茵媛？」 「书呆子黎茵媛？天啊！真的是你？你变得好漂亮！」 看到许多熟识的面孔，胸口有股无法言喻的激动。 「大家好……好、好久不见。」我扯开一抹尷尬笑着。 比起久未相见老同学们，我更不习惯那些过去从不曾对我说过的称讚。 「这样看起来，你是我们所有人中变得最多的人欸！」其中一个男同学惊讶语道。 顿时之间记不起他的姓名，大概只知道他是那时候班上运动最好的男同学。 「是吗？我个人觉得没什么变……」下意识地将头发绕至耳后，「……只是换戴隐形眼镜罢了。」 「但变美是真的啊！茵媛你真的变得好漂亮……」说这话的女生，我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在我的印象中，过去她总是喜欢在背后嘲笑我是个只会念书的书呆子。 不怎么喜欢她但我仍然还是面带微笑回答她，「多谢称讚，你也依然漂亮。」 当她欲要跟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孟芸主动把我拉离开，「走吧！我们过去那边打招呼。」 孟芸偷偷回头对我眨眼，我瞬间明白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你今天开车吗？还是搭捷运？」孟芸问。 「捷运。」 她从长桌拿起一杯水果酒递给我，「那就嚐嚐看这个，我觉得味道调配得很不错。」而她自己也留一杯。 「谢谢你。」我接下水果酒，「话说……你还记得我不喜欢她。」 「当然，之前她对你的所作所为不但幼稚还很讨人厌。」她轻声答应，「她那时候是因为忌妒你成绩好才总是会在你背后说那些难听话，据我所知她现在可是在当直销业者。」 「难怪会主动来找我聊天，果然是有动机的。」我苦涩一笑。 「话说……」就在孟芸正要对我说些甚么时餐厅服务员往我们这方向走来。 「沉孟芸小姐，请问您是主办人吗？」 「是，我是。」 「那麻烦您过来这里一趟，我们需要跟你核对帐单。」 「没问题。我先失陪一下喔！不要乱跑。」孟芸离开之前叮嚀我，我頷首回答她。 我待在原地等待她的回来，将酒杯杯口轻靠唇边时，一个服务人员着急地从我面前小跑步走过。 下意识避开她的同时，酒杯里的水果酒也因此撒了一点出来喷到我的上衣。 「啊……」我皱眉，准备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从包包拿出面纸的时候，一隻拿着袖珍包面纸的手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袖珍包面纸的样式十分熟悉，忽地将头抬起，与眼前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不会认错，虽然这次跟上次不同，看清楚他的脸，但我很篤定…… 和咖啡厅里送我面纸的人是同一个人。 「又见面了呢！」他扬起嘴角，露出好看的微笑。 仔细端倪他的五官，我想起来为什么对他我会有种熟悉感。 因为他……也是曾经出现在我青春篇章的其中一个人，即使现在的他跟过去的他大相逕庭，但我还是认得出来。 他就是他。 「顾禹墨……」轻喊他的全名。 他笑着应答，「终于想起我了。黎茵媛，好久不见。」 ? 和服务员谈完结束的沉孟芸正好回来，她看着我和顾禹墨灿笑，「认不出来对吧？我一开始也完全认不出这小子。」 「嗯……」我回覆孟芸，眼神不敢往顾禹墨的身上看去。 「我正想跟你说他也有来，没想到这小子就自己出现了……」孟芸说，「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见见变美的茵媛吗？」 「是迫不及待让她看看变帅的我，好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融洽前后搭唱，我则是站在他们旁边偷偷用眼神揣摩顾禹墨这个人。 心情百感交集，并且复杂。 他会出现并不在我的预期里。 看样子孟芸是故意不跟我说他会出席，因为要是说了她一定知道我打死都不会过来。 我发现他已不是我印象中那染着一头金发的不良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 因为变化太大，所以那天才会认不出来。但却也因为仍然熟悉，那天才会多留意于他。 就在我出神观察他的同时，孟芸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徒留下我与他。 「很惊讶吗？我这变化。」他说，脸上的笑容熟稔，依然玩世不恭。 「有点。」我也回以微笑，「我以为你不会变。」 「我也以为你不会变。」他的回答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的笑容僵住，望进他乌黑的双瞳。 他比向自己的脸，「眼镜拿下来果然很漂亮。」 『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挺美的……』 听见他这番话，我忍俊不禁低首啜饮一口水果酒，「我收回我方才的话，你只有外在变了，内在却没什么变。」 这水果酒果真如孟芸所说得美味，甜而不腻。 「阿墨！你在这啊！我找你找好久！」一个长相粗旷的男人突然插入我们之间，他一把勾住顾禹墨的脖子。 他注意到在顾禹墨身边的我后便瞇起双眼瞅着我，半晌即恍然，「是班代对吧！我们班的万年班代，黎茵媛！」 「是，我是。」我乾笑，还未适应这尷尬场面。他已记起我的名字，我对眼前这个粗旷男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想到这，我才惊觉有关高中同班同学，唯一让我记起名字的人就是站在我身旁的顾禹墨。 其他人的名字我几乎都忘得一乾二净。 「女大十八变啊！你变得好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 我故作靦腆，羞涩地笑应：「不可奉告。」 「咦？还有这回答的喔！对了，能否交换……」当他正准备把口袋的手机掏出时，顾禹墨立即出手阻止他。 「陈正辉，你过来是找我还是把妹的？有甚么事吗？」 「啊！对齁，阿腾他们在那边。方才听见孟芸说你也来了就要我赶紧把你抓过去，看见美女都忘了这事。幸好你提醒我要不然我就要被打囉！走吧！」 陈正辉，听见名字后才想起。 如果说我是班上的万年班代，那么他就是班上的万年卫生股长。 「那班代我就先借走阿墨囉！等等再还给你喔！」陈正辉把顾禹墨拐走前，顾禹墨还回首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笑着，然后挥手。 这时我才想到，我胸前的酒渍已乾，在雪白的衬衫上特别突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