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舒适圈

    陈安嫻一头撞进黄乘风怀里，喘着气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黄乘风搂住她，宠溺地笑着：「干嘛用跑的，喘成那样，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走掉。」

    「不想让你等太久，而且有件开心的事想赶快跟你分享。」陈安嫻双眼晶亮亮的。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我遇到以前的大学同学了，不过人家现在是我老师啦，嘿嘿。」

    黄乘风挑眉，「还真稀奇，大学同学成了自己的老师。」

    陈安嫻高兴地说：「真的很有缘齁。不只这样，我大学时代跟他是蛮好的朋友，那时候他还到家里看过我。」

    那时候？黄乘风想了一下才弄懂陈安嫻指的是家人出事的时候。「所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陈安嫻点点头，「不过有点对不起人家，他一直在担心我，我却不太记得他。今天因为遇到他，想起一些大学时代的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去喝下午茶好不好？」

    「好啊。你想去哪里？」

    陈安嫻带黄乘风到了那家有猫的红茶馆。

    「你看窗边那隻虎斑猫，看到没有？牠很老很老喔，我大学时代就在这里了。」陈安嫻有点亢奋。

    黄乘风仔细看了那隻胖猫咪，看来确实略显老态，嘴边的毛也白了一圈。「牠长得很有特色，眼角到嘴边好像画了两道黑线。」

    「你也发现囉。因为这这两条线和猎豹有点像，所以我叫牠肥豹。猎豹很瘦，牠很肥。」

    他呵呵笑，觉得少女时代的陈安嫻蛮可爱，竟然会帮猫取这么促狭的名字。

    「今天我遇到的同学名叫黎至刚，是教我们大学普生的教授。」黄乘风的眼神闪了闪，陈安嫻没注意到，笑瞇瞇地继续说：「他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喔。你猜我大学时代的梦想是什么？」

    「什么？」

    「猜猜看嘛！」

    黄乘风摸着下巴想了想，「去动物园上班？」

    「很接近了。我想去大象孤儿院工作。」

    「大象孤儿院？台湾有吗？」

    「当然没有。老实说我根本不晓得进大象孤儿院工作需要哪些资格，也不是多认真想去，应该只是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才会有这种念头吧。」

    「什么事触动了你？」

    「我看过一个肯亚大象孤儿院的影片，非常感动。你知道吗，小象非常黏人，连晚上睡觉都要人哄喔，好像小baby一样。牠会一直用鼻子去拱牠的照顾员，像小孩子撒娇一样。照顾牠的人也很爱牠，帮牠盖被子啦，抚摸牠的身体啦，人象之间的关係非常亲密，真的很奇妙。」

    「你现在还想去吗？」

    陈安嫻微笑，「不想啦。那只是小朋友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应该没办法独自在国外生活，也没有爱小象爱到只要能全心全意照顾牠们，就可以不管现实。」

    「那就好。」黄乘风舒了口气，「那你现在有什么梦想吗？」

    「有啊，我的梦想就是……」陈安嫻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接起电话，简单回应了几句「这样吗？已经连络上了，真好。」「好啊，下次三个人一起吃饭。」等掛上电话，不待黄乘风开口她就向他说明：「黎至刚打来的，说已经跟另一个同学连络上了，她叫刘萲华，我们三个人以前很熟。刘萲华的萲字很少见喔，我写给你看。」

    陈安嫻拿出纸笔把萲字写了一遍，递给黄乘风看，「吶，你看，很酷对吧。这个字就是……」她发现黄乘风有点出神，「喂喂，照过来照过来，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黎至刚结婚没有？」

    「蛤？」

    「黎至刚已婚还是未婚？如果未婚有没有女朋友？」

    陈安嫻耸耸肩，「刚刚才讲了几句话，没聊到这个。」

    「我去一下洗手间。」黄乘风进厕所前先打电话拜託连云翔一件事，本来想揶揄黄乘风两句的连云翔听出他口气不对。「怎么了？这个人是谁？」

    「以后你就会知道。」他语气淡淡的，但确实有点什么。

    黄乘风回座的时候，陈安嫻刚把手机收起来。

    「谁打电话来？」他问。

    「看一下简讯。黎至刚问我明天中午要不要跟他一起吃饭，我回绝了。」

    「为什么不去？很久不见的朋友不是吗？」

    「很多事不记得了，真的不知道要聊什么。老实说，现在的他对我来说跟陌生人差不多。」

    「去吧，难得和老朋友重逢，为什么不去？交新朋友很难，可是黎至刚是原本就认识的朋友，跟他连络连络感情不是很好吗？」黄乘风温柔地看着她，陈安嫻觉得那温柔的眼神里有一些别的什么。

    「手机拿来。」

    「干嘛？」

    「帮你传个简讯给黎至刚，说你明天中午跟他吃饭。」黄乘风伸手抓住她的手机。

    陈安嫻不放手，「你干嘛啦！」她有点生气，「我不想跟他吃饭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去嘛！你真的不想跟老朋友叙叙旧？」

    「等约到刘萲华就可以叙旧啦，和黎至刚单独吃饭不知道要说什么很尷尬耶。」

    「为了我去一下好不好？」

    陈安嫻愣住了，不自觉松了手。「你怎么了？之前连找家教都不准阿霞介绍男老师给我，现在却主动叫我去跟别的男人吃饭，你是不是生病了？」她探手摸他的额头，怕他真的发了烧。

    「我没病，只是想法变了。我觉得你应该多去看看这个世界，不要一直窝在舒适圈。」

    陈安嫻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不过黄乘风再三劝说，她还是答应第二天去和黎至刚吃饭。

    次日，陈安嫻和黎至刚一起吃了简单的午餐，她话说得少，多数时间是他在讲话。他分享了过去几年的留学甘苦谈，并探问她的生活近况。她四两拨千金地说明自己已经在台北住了几年，过着无所事事的间散生活。

    黎至刚还是问到了最想知道的事，陈安嫻没有结婚。他强自镇定，忍着没有继续追问「你有男朋友吗？」他决定跟陈安嫻多相处一段时间，先重拾旧情谊再说。

    「我记得下下礼拜三是你生日，要不要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蛤？」陈安嫻已经十年没过生日了，若黎至刚没提，她大概会忘了自己的生日。她抿嘴微笑，说：「谢谢你，但是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吃饭什么的就不必了。不好意思辜负你的一番盛情。」

    「是我不好意思，那就当我没提。下次刘萲华来台北，我们再一起吃饭吧。」

    「好啊。」

    聊过天后陈安嫻渐渐重拾对黎至刚的熟悉感，但她还是觉得和他吃饭很累人，她藉口下午还有课，早早就道再见离开。她进教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的大树发呆，小鸟嘰嘰喳喳叫着，偌大的教室只有她一人，感觉好极了。

    陈安嫻不懂黄乘风干嘛逼她交新朋友，踏出舒适圈。对她而言，舒适圈就是待在黄乘风身边，踏出舒适圈就是要离他远一点。她不愿意踏出舒适圈，因为她不想离开他身边。不过，如果那是他要的，她愿意试试看。她试了，累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心中愈来愈强烈的疑惑。

    「生日啊……」下下星期，她就要满三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