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卷 缚茧:Ⅲ. 在手中
3.在手中 屋子外一片灰濛。由水泥建筑而成的灰色世界凑集了零零星星的污点,如同墨汁般,徐徐渗透开去。 房间的窗帘再度被关上,不剩一丝光线。灯没有亮,房门紧闭,外界的风与光都难以窜进来。只有倒在床上的那名少年紧张的喘息,才能为这狭小的空间带来一点声音。 然而,亦仅止于此。 衝入房间后,他没有开灯和开窗,只是坐在床上,将背脊靠向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他微闔上眼瞼,慢慢调息他略嫌急促的呼吸,直至呼吸近乎无声。 良久,他看向白色的天花板,划出一抹嘲讽似的笑容。 即使是白色的物件,若然週围没有任何光芒,它就只是一团丑陋的灰黑。 自己亲手设计的完美白衣,每天穿上身,又真能让他映出白色吗? 每个人总会走到阳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哪怕仅是片刻之间,被高楼的影子罩住,他也不再是「穿着白衣的人」──他只是个,跟其他俗人无异的,丑陋的人。 「啊.哈.哈。」 喉咙深处发出了略为沙哑的乾笑声。 不对,他真的要承认自己是那种罪人、共犯喔? 要跟眾人说:他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在扮演纯洁的小丑啊? 不对不对不对吧。 徐语辰缓缓地倒在床上,把脸埋入灰沉色的枕头里,轻声叹息。 每个人都希望成为洁白无罪的人。 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与喜爱。 希望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希望自己的所爱一直相伴。 这有什么错?一点错也没有吧──这理应是活在人世,最幸福的状态。 「我会带着你飞。」 这是美丽幻想的呼唤,在舒爽的白云间浮沉,幸福写意。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肺部便被洁净的空气充满了,多么让人留恋。 「辰……你是我的……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那是禁忌现实的诅咒。 ──怎么可能没有错?这当然有错!当然错!错极了!当记忆一下下如浪扑至,无所遁逃,连他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同性相爱、兄弟luanlun、肛门yin乱! 噁心!噁心极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要发生在他身上! 受够了,真是受够了! 为什么要让他记起这些该死的事! 即使自己的本质根本恶劣不堪,腐败噁烂,自己一直以来只是在扮演好学生的角色,这难道又有错?他,徐语辰,明明已经完全投入进一早设计好的角色躯壳,遗忘了所有罪恶,不希望伤害任何人,也不希望被任何人伤害…… 即使温驯善良只是偽装,这又有错吗! 他有伤害别人吗? 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他没有帮助别人吗? 有。有!哪怕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受到帮助的人不也是很高兴吗! 谁错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难道渴求摆脱这个沾满罪恶的地面牢笼,每个人的出生地,仰望天空,便是他的最初原罪? 还是该说…… 一切,都是徐斐然的错! 「辰……你好敏感。」 这算是什么! 「辰,你也有感觉吧?」 兄弟之间会有这种对话吗! 「辰……你这里很舒服吧,被我玩得……」 兄弟两人,是谁僭越了身份!是徐斐然,一直对他呵护备至的徐斐然,在他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两度侵犯他! 谁是犯罪者! 谁是受害者! 这真是该千刀万剐的罪行!这是有计划的侵犯行为、而且是针对男性、针对自己的弟弟! 亏他一直这么敬重哥哥徐斐然,一切的温柔亲切都只是幻觉吗? 侵犯、佔有、甚至是进入,这才是徐斐然的真面目? 天空更阴沉了。屋外传来了下雨的声音,滴答、滴答地织满了整个城市,水泥城市浑浊的顏色因为雨水而变得暗瓦无光,一团漆灰。 听到雨声的徐语辰微微转过头,脸颊有两道湿润的泪痕。 天空……也不是自己想像中的白色。 或许除了天使,并没有任何事物能永远保持璀璨的纯白。 浑噩间,他伸手摸向撇在地上的书包,在暗格拿出了一小瓶液体。 他止住了微弱的呜咽,将小瓶子握在手中。 ──是实现愿望的薄荷水喔。 是眼睛糊了吗?他眨眨眼睛,总觉得在这无光的房间内,薄荷水依然盛放着萤绿色的炫目光彩,宛如会发光的绿宝石。 徐语辰擦了擦眼泪,凝视着这瑰丽的绿,不禁勾起浅笑,心情稍微平伏了少许。 其实一切都是幻觉吧? 因为喝了薄荷水,所以到了大白天还会有断断续续的画面冒出脑海,并误以为自己曾经是个满身罪恶的人,曾经干过某些坏事。 什么啊……杀死父母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要哥哥为他顶罪,这也不可能。 哥哥侵犯他,这更不可能。 全都是幻觉啊。 「嘿嘿。」 他喷笑了出来,又再抹去自己过多的眼泪。 自己真的太傻了。哥哥对他的好,是从小时候开始的;他啊,是绝对绝对不能因为噁心的幻觉就质疑最关爱他的哥哥哦? 与同性zuoai,很噁心吧? 趁对方神智不清时强暴,很噁心吧? 跟自己的兄弟赤裸地搞在一起,很噁心吧? 亲吻,噁心?唾液交缠,噁心?性器相抵,噁心?挑逗戏玩身体,噁心?掰开肛门试探入侵,噁心? 噁心吧?噁心不?噁心喔?极噁心?怎么可能会不噁心? 徐斐然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作出这么噁心的事? 不可能啊,他的哥哥不可能这么噁心的哦? 即使世上有这种噁心的人,也绝对不会是哥哥喔,哥哥才没有这么噁心呢? 徐语辰捲缩起身体,换了左手握着薄荷水。 对嘛?因为大小姐给予的是一瓶幻觉药水啊。 他用食指与姆指脱开了瓶盖,让晶莹的绿色液体与外面的空气相触。他将唇贴在玻璃瓶缘,半瞇着眼,轻嗅着鼻尖前的薄荷香气。 所有污秽都是假的。 那种噁心的哥哥绝对不存在。 绝对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