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生春日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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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贝哩:我就说嘛,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你肯定不会?不回我的消息的。之后等我过年回临京的时?候,咱们好好地聚一聚。】 陈盐笑着回了声好。 等将?贝莉的消息看完,她翻回到和谢珩州的对话框,车子?已经差不多快要到达皖庆,本来漆黑的天也逐渐破晓擦亮。 因为是?雨天的缘故,天色始终是?灰蒙蒙的,载着他们的客车也是?走一段停一段,雨水几乎淹跑了整个?城市,水位线快要到行人的腰部。 后来车子?几乎没办法再往前继续开,只能下来走过去。 一旦下车就没办法再穿着警服,大?家只能在车上把衣服换成?救援服的样式,外面套着能在水面浮起?的救生衣,鞋子?也都换成?了高?筒好走水路的防水雨靴。 陈盐脱下警服的时?候手一顿,犹豫了会?儿,还是?将?自己的警号从胸前摘下来和那台旧手机一起?放进拉链口袋里。 有?了之前丢失重要东西的前车之鉴,她已经不相信把物品交给别人能被保管好,所有?的东西只有?放在自己的身上才能安心。 将?警服和鞋子?都放进防水的包里,大?家开始陆续下车。 多少?条新?闻播报,多少?个?视频传播都是?无效的,只有?真真切切地置身在这个?环境里,才能真正明白这场洪涝对于这个?城市而言是?多大?的灾祸。 积蓄的雨水浑浊不堪,卷没了井盖,卷没了街道上的车,甚至将?树都连根拔起?,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漂浮着的物品残骸。 天空还在继续下着雨,风也很大?,身上披着的塑料雨衣形同虚设,没一会?儿陈盐的发丝都被淋湿了。 在水里走的时?候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经常会?碰到一些漏电的电线或是?没有?窨井盖的下水洞口,如果不小心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只能够手牵着手,尽量踩着上一个?人的步伐往前走。 幸好为他们准备的避难点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说是?避难点,实际也不过是?一栋地势比较高?暂时?不会?被水淹的楼层,除了他们这些警察外,还有?很多原本就在这里等着洪水褪去的本地人。 里面虽然?简陋,但是?也有?好几所房间可以简单休整。 从全国各地募捐来的物资已经到了,和货物一样堆积在楼道里等着分发。 陈盐顾不得休息,简单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发丝,即刻就和同事们一起?投入了救援工作。 除了给幸存人员分发每天所必需的物资之外,他们还得和民警们一起?开着船出去,看看水面上有?没有?漂着还未获救的人。 到处都是?潮湿的,墙壁被渗了水,就连空气?也是?湿哒哒的,仿佛能再拧出点水来,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虫子?爬过一般黏腻。 陈盐发完箱子?里的最后一个?真空面包,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她摸了一把自己有?些发痒的手臂,之前淌过的水已经差不多干了,黑色的裤子?上还有?许多泥粒子?,几乎把裤子?染成?了黄色。 雨水很脏,如果长时?间泡在里面或许会?生病。 凌灵边拍着身上的泥边往她这边跑过来,指着她的胳膊问:“陈盐,你这里红了一片,该不会?是?过敏吧?” 第63章 陈盐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是红得很明显,不过除了痒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症状。 “要不要吃点药,过敏要是严重起来可难受了, ”凌灵担忧地往物资堆放点走, “我?先去帮你找下有没有过敏药。” “不用麻烦, 等下自己就消了。” 今时?不同往日, 这是在?洪灾区,不是在?单位, 物资首先要倾斜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陈盐自?诩自?己?不是一个娇气的人,这点苦头能吃下。 见她暂时?没有吃药的打算, 凌灵也只好作罢, 很快被其他队员叫走忙别的去了。 下午的时?候打捞船又运送来一批幸存者,有几个都被水泡的失去知觉了,需要立即心肺复苏抢救。 医护人员们这次来得并不多,有力气的男生们都轮替着上场, 人数依然?还是不够,只能由女警们顶上。 但来到?这里的人并不是每个都是全心全意放在?救人身上的志愿者,有好几个没按一会儿就有些累了, 故意找借口说有点事先去忙其他比较轻松一点的活,留在?这里急救的人越来越少。 急速的抢救是十分耗费体?力的, 连凌灵这样好的耐力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眼看着手?底下的人已经逐渐缓过不少, 她累得差点起不来身瘫在?地上。 转眼一瞧, 陈盐居然?还在?倔强坚持着一线救援, 整张脸几乎被细汗打湿,摁在?胸口的手?都开始发颤打滑。 凌灵深缓了一口气, 看不过眼地主动?起身过去替她。 “你赶紧歇会吧,”凌灵真是怕了陈盐这份该死的责任心,“你就一个人,又不是铁打的,哪顾得过来这么多,尽力就好,别透支了。” 陈盐被她推到?一边,之前全心全意沉浸在?救人中?还不觉得,一停下来几乎只剩下倒头躺下喘息的劲儿了。 她费劲地动?弹了一下胳膊,全然?放空的脑中?飘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在?想每次谢珩州参加急救的时?候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与死神赛跑,在?和时?间争分秒。 看见一条条生命在?手?底下被拯救的时?候,耳畔响起的欢呼声,心里涌起的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代替的。 陈盐在?原地休息了好久才有力气起身,凌灵也累得出?了一身的汗,两个人脚步发飘,几乎要相搀着才能去领晚饭。 晚上雨势更大了,视线受限,不仅不好参与救援,贸然?出?船还容易有危险。于是晚上的救援计划暂时?取消,大家都躲在?屋里做休整。 这层楼本身房间都不多,加之收留的幸存者又多了好几个,一下子被塞满了。 陈盐给他们烧了几壶开水暖身子,纸杯在?这种天气早就烂得不剩几个,她将看着还干净的分了,剩下的几个都换成了塑料杯子。 倒到?第七八个人的时?候,刚刚那几个拿了纸杯的其中?之一忽然?尖叫起来,起身喊好烫。 陈盐转脸一看,是对方手?里的纸杯子底不牢固坏了,滚水浇了她一身,烫得整个手?臂通红。 她一时?脑中?空白,但所幸还有些常识,连忙攥着人去冲冷水。 然?而这种方法依旧收效甚微,对方的疼痛并没有减少,反而rou眼可见地开始肿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弄吗?我?怎么记得烫伤的时?候不能碰水,万一伤口被细菌感染怎么办?你到?底会不会急救啊?”被烫伤的牛仔裤女生满是泪花地劈头盖脸质问,“我?是容易留疤的体?质,不会之后留这么大一个印子吧,那我?之后可怎么穿好看吊带啊。” 听到?她这么说,陈盐快被愧疚情绪淹没了,主动?说:“应急的措施我?也只记到?这一步了,如果之后更严重的话得去看医生,等会儿我?去帮你看看随队医生还在?不在?。” 牛仔裤女生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头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嘟囔一声:“谁稀罕,真倒霉!” 说完,她自?顾自?地捂着胳膊先回屋了。 陈盐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一时?没说话。 毕竟起因是自?己?有错在?先,没有好好提前做检查,她没有计较这些,而是转身去找队医。 几个队医都呆在?同一个房间里,没一个在?休憩,都在?忙碌地给一些在?水里被撞得伤势更严重的人做处理。 陈盐在?叫和不叫中?犹豫,站在?门边踌躇了很久,怎么看里头的阵仗都比她那点芝麻大小的事要大不少。 最终她还是决定自?己?来处理这个问题,先不麻烦别人。 陈盐转身去了医疗物资处,和新?到?分配来登记物资的志愿者一块在?仓库里翻找了半天的烫伤膏。 “可能不会有这种东西,”志愿者抱歉一笑,“毕竟现在?皖庆这边是水患严重,大家捐东西的时?候很少会想到?我?们需要这个。” “我?知道了,谢谢,”陈盐吸了吸发红的鼻子道谢,“麻烦你了,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 志愿者冲着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回去房间的路上,陈盐两手?空空,不免有些沮丧,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那个被烫伤女生的目光。 她在?空旷的楼道里坐了下来,手?捏成拳轻轻锤着小腿酸痛的肌rou。 早上四?点钟就起床,又忙碌了整整一天,如果现在?陈盐的面前有一张床的话,她累得几乎可以躺下去秒睡着。 但现实是,她连今晚能不能有地方睡觉都没着落,很有可能是要在?地板上垫着衣服凑合一晚。 陈盐一面宽慰着自?己?是来参加救援的,还是警察,为?人民服务苦点没事的;一面又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开始怀念起昨天宽大的床,和那个厚实温暖的清冽胸膛。 好不容易才调节好自?己?有些失衡的心态,她捋了把额发,下定决心去弥补这个不小心犯下的错。 刚预备起身,手?机在?衣服口袋里不断振动?,阻住了她进门的脚步。 陈盐看着屏幕的来电显示,坐回阶梯,缓缓摁下了接听键。 “喂?”她不想让谢珩州担心她这边的情况,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挑起唇线,语调故意扬高,“谢珩州,你怎么忽然?打视频来?” 谢珩州那边的背景是医院的办公室,大概率也还在?加班。他的眉眼恹懒垂着,浴着白炽灯的冷光,显得更加深邃漆黑。唯有瞳仁是亮的,牢牢地锁着镜头,审视着她在?视频里漏出?的每一寸神情。 “谁惹你不高兴?”他一眼识破她拙劣的伪装,轻松得好似不费什么力气。 “哪有,”陈盐立即偏头揉了揉脸,不知道他是从哪看出?来的,在?黑暗的旮旯角落里,她眼里无声开始起雾,“我?其实就是有点累了。” 他抱臂不遗余力地嗤笑 :“得,刚打通的时?候,你的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还和我?在?这犟。” 接电话的时?候陈盐这边信号差卡住了,脸也就掠过去那么一秒,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在?眼里。 陈盐在?凉风里抱着膝盖,终于敞开了话匣子:“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倒水的时?候没检查杯子,导致有个获救的女生被烫伤了,现在?救援处的医生没空,也找不到?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感觉很愧疚。” “她烫伤的第一时?间你做了什么?” “带她去冲了凉水,让伤口冷却下来。” “做得很好,就是这样急救的。”谢珩州语气沉稳又温柔,让陈盐先前被指责得上下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可是她的伤看着还是蛮严重的样子,而且她还说疼痛感没有减少,”她继续复述刚刚那个牛仔裤女生和她说过的话,“那个女生是易留疤的体?质,之后会不会褪不掉啊。” “冷水只是暂时?镇痛,效果没这么快,有疼痛感也是正?常的,这种程度的烫伤大概是在?一级,大概要四?五个小时?左右才会逐步止痛。如果是大面积的,那可能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都是正?常的恢复速度,不用担心。” 他向她缓缓阐述一个陌生的专业知识领域,陈盐听得认真,逐一在?心里记下。 但所有的内容最终都归结到?一个难以被攻克的点上:“所以说,被烫伤是不是还是得擦药。” “嗯,”谢珩州轻挑了下眉,“从医嘱的角度来讲,确实是这样。最好是擦完烫伤膏之后,不要再触碰。” “可是这里没有药,我?刚刚都仔仔细细找过一遍了,”陈盐无奈极了,“真的没有。” “没有药,有油吗?”谢珩州始终情绪稳定,根据实际情况给出?不同的方案,他在?外伤处理这块是专业的,陈盐不由自?主地被他一步步带着走。 “有,我?记得刚刚就看见过,食用油就可以吗?”陈盐举着手?机,又重新?往物资处奔去,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她已经有了目标方向,跑得格外快。 “可以。”谢珩州低醇的嗓音再次响在?她的耳畔,给她的心垒上一块厚实的挡风板。 陈盐重新?和物资处的志愿者拿了油和保鲜膜,又匆匆地往回赶。 与此同时?,谢珩州那边也有人来问诊,能够见面的那一点短暂时?光很快从指缝里溜走。 挂掉电话的前一秒,谢珩州关切地叮嘱道:“陈盐,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 陈盐低低应声,鼻音浓厚。 看着彻底熄灭的屏幕,眼角一直憋的眼泪忽然?不争气地啪嗒掉下来。 第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