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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声鸟 第19节

    最后那三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陈渡听出来了,却像没听到一样,对我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跳舞。”

    我点点头,去柜子里拿衣服时,听到谢远不无恶意地说:“你小心他往你高跟鞋里放钉子。”

    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高跟鞋,陈渡好像又哭了,声音很哑,带着点哭腔:“你别信他的,我就是还是不甘心,许衷凭什么就选择了我。”

    我叹了口气,拿上衣服后回过头看着他,陈渡的眼睛里盈满了眼泪,一眨眼就掉了下来。

    “我就是不甘心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好像已经认定了许衷是因为我才要跟他一刀两断的,许志国的反对也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幌子而已。

    于是我保持沉默,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在关上门之前,我听到谢远捏着嗓子模仿陈渡说话:“我就是不甘心嘛~”

    陈渡哭得更厉害了,隔着门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脱掉t恤,觉得谢远没事找事,他弄哭了陈渡之后还要自己哄,不然把经理招过来,发现他把人带进了休息室,肯定会扣钱。

    谢远最心疼钱了。

    我其实不太理解陈渡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他是在跟许衷有了包养关系后,因为许衷个人的人格魅力而动的心,本质上还掺杂了有点复杂的利益互换——他得到了钱,许衷发xiele欲望,他会动心是在计划之外的事情。

    即使因为许志国的出现和插手让许衷选择了跟他断绝来往,他又一门心思地认定了许衷只是借着他的由头来见我这件事,可是许衷给他的那张卡已经昭示了他们俩关系的真正结束。

    从一开始就是你情我愿的包养关系,结束时也没有闹得特别难看。

    我不认为陈渡的心动会是真的非许衷不可,而许衷给他的卡说不定都够他坐吃山空地过大半辈子。

    这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可能因为我不是陈渡,没办法设身处地地思考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也不能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所以得不到答案。

    我看了一眼时间,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裤子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渡的眼睛红的像只兔子,谢远哄了半天也没哄好,可能也有些不耐烦了,正坐在一旁剪指甲。

    我们都没再开口说什么,我侧耳听到外面响起来的摇滚乐前奏,于是走上了台。

    vip3座依旧空无一人,我的动作攀附着钢管,踩着鼓点的节奏变幻,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里。

    我清楚他不可能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而我想不明白的所有问题,也许能在和许衷见的那一面里问个清楚。

    说不定当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以后,我再向许衷做出永不打扰的承诺,就能在第二天看到许衷坐在卡座上,一抬头就能瞧见舞台上的我。

    哪怕他怀里又搂着会撒娇的漂亮男生,只要许衷没有再退出我的生活,那么这就都不算什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能听到欢呼声,鼓掌声,议论声,那些或狎昵或欣赏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价的意味。

    而我只是看着许衷曾经坐过的卡座方向。

    只有他的目光和态度永远不一样。

    摇滚乐停留在最高昂的地方,我鞠躬后就下了台,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这才感觉到肌rou在那一瞬间的酸软。

    我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陈渡已经走了。

    谢远抱臂看我,没什么表情:“你知道陈渡为什么要过来吗?”

    我看着他。

    谢远笑了:“因为他被你一个哑巴比下去了,他觉得不甘心。”

    第27章 “两个选择”

    谢远用看不出是什么意味的表情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可能想从我脸上看到我的惊讶或者是疑惑的神色。

    我微微侧过头,比划道:该你上台了。

    谢远未必看得明白我的手势,但是他听到音乐的变化,就朝我笑了一下:“你是挺幸运的,从不同方面来说。”

    我看着他上台的背影,感觉到了一丝后知后觉地荒谬。

    我算幸运吗?

    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我回到休息室后,打开手机,发现江肃洲在几分钟之前给我发了消息。

    那个时候我还在台上。

    【江肃洲】陈渡——就是许衷那个小情人,他怎么从休息室出来的?

    【江肃洲】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忙的团团转,之前还跟我诉过苦,说杨明阳怎么还不招几个新人调酒师过来帮忙,倒有时间帮我看陈渡的现状。

    我敲打着手机键盘,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时钟的指针一点一点地移动,我穿着t恤和短裤看着手机上的这两条消息。

    有的事情告诉了江肃洲也没什么用,他帮不上忙,也只能陪着我唉声叹气。

    【我】许衷跟他断了,是谢远带他进休息室的

    【我】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不太想在柏林夜里待下去了,再加上我的工作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于是我重新洗了脸后,拿着手机走出了后门。

    杨明阳正蹲在后门抽烟。

    我出门的动静惊动到他,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烟往地上一碾,抬起头发现是我后,“啧”了一声:“我迟早得把后门锁起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慌,杨明阳指了指墙上,我从大片大片枯萎的爬墙虎里看到了一个藏得很隐蔽的摄像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一个摄像头,愣了愣。

    杨明阳重新点了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前两天有人举报说我这里搞yin秽色情,没抓到人是从后门跑了,今天白天就有人过来装了个摄像头,说是方便例行choucha——你刚刚一出来,我还以为警察过来找我麻烦呢。”

    我还是不明白,警察来例行检查跟他不抽烟有什么关系。

    杨明阳瞟了我一眼,看出我在想什么,吐了口烟,说:“因为这里不让抽烟,我怕交罚金。”

    我问道:你没有钱吗?

    “没钱,我爸把我的卡停了。”杨明阳抽烟抽得很快,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抽完了一整根烟。

    我不太喜欢烟的味道,就往旁边退了一步,准备离开。

    杨明阳将手里还没点燃的那根烟放在手指间揉了揉:“沈涣,你知道许衷今天跟他爸出柜了吗?”

    我昨天晚上就听陈渡说了许志国知道许衷包养同性这件事了,但是杨明阳为什么会说是今天出的柜?

    我回过头,杨明阳已经把手里的香烟揉烂了,里面的烟草从手指间掉下来,落了一地。

    柏林夜后门的这条巷子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后门上挂着的两盏装了白炽灯灯泡的小夜灯,惨白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拖得很长,我回过头的时候,影子也会不断移动。

    “包养的事是昨天被发现的,柜是今天中午他回许家的时候出的,”杨明阳手里的烟草落了一地,他还像没什么感觉一样继续揉搓着手指,“许志国看到他回家的时候,还以为他总算转了性,知道儿子要孝顺父亲,结果许衷跟他说自己不喜欢女生。”

    杨明阳平铺直叙地跟我讲完了重点后,目光总算没停留在被他揉烂的香烟上,而是直勾勾地看向了我的脸。

    “许志国要把他送到国外去,不然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让许衷选一个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你要不要猜一下他选了哪一个?”

    我想起许衷给我打的那通电话,他在电话里的语气格外游刃有余,仗着我没办法开口拒绝就擅自定下了要跟我见面的日期。

    我还在不知所措地思索他约我见面的理由时,他在那个时候就做好了向许志国出柜的准备。

    不,也许是更早的时候。

    许志国不可能不知道许衷包养过男生,甚至不需要查银行流水,派送跟踪一下就能得到最终答案。

    包养同性还能算得上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再固执的老顽固也能够勉强理解,但是出柜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陈渡只是许衷将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公开给许志国的一个导火索,真正埋下的雷是他要为正式出柜所做的准备。

    我犹犹豫豫地比划了一个一。

    杨明阳的脸色有点古怪:“你为什么会觉得许衷会选择出国?”

    我想到的理由很多。

    比如许志国的人品再怎么稀烂,也是许衷的父亲。

    再说许衷只是一个花天酒地的小少爷,许志国却是可以完全捏住他所有命脉的那个人。

    又或者是因为许衷在国内从来都没有正正经经地谈过一次恋爱,他在建海市也没有会让他坚定吃糠咽菜也要留下来的那个人,倒不如去山高皇帝远的国外玩几年。

    反正许志国不可能会停他的卡。

    我拿出手机,看到江肃洲发了两条消息。

    【江肃洲】我就知道谢远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江肃洲】你自己说的跟你没关系哈,出了事不许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我匆匆回了个“好”,在杨明阳看热闹的目光下打着字。

    我长话短说:他没有留在建海市的理由。

    杨明阳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摸了摸口袋,想掏烟却摸了个空,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之后,他皱起了眉。

    “虽然我很想承认你说得对,但是许衷选了第二个方式。”

    我瞪大了眼睛。

    “去国外哪有那么舒服啊,说不定别墅里有摄像头,手机里有定位仪,背包里有窃听器,给的卡会限额,想去酒吧点两杯酒都有两个听不懂中文的白人保镖跟着你。”

    这些都是远在我意料之外的内容。

    杨明阳嗤笑:“许衷英语六级考了两次才考过,他要是选择了出国,就不是享福,而是受罪。反正他从许志国把自己秘书娶进门之后就跟许志国没什么父子之情了,要不是医学界没有成功的先例,他早就把身体里属于许志国的血抽了出来,许衷巴不得能跟许志国断绝父子关系呢。”

    我呆在原地。

    杨明阳把烟盒揉了后扔进垃圾桶:“许衷下午还问我什么时候给你休假呢,他说要跟你见一面。”

    杨明阳靠着墙,也不嫌脏:“那就明天吧——我还没见过许衷落魄的样子呢,如果你能给我开个直播就好了,那我就能笑话他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