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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与仙人扫落花 第203节

    邬和致的本体和江顾几乎同时冲向了宋时峻。

    宋时峻却游刃有余地挡住了他们的攻击,不急不缓道:“别白费力气了,在失灵阵中,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这些年来,觊觎金灵塔的人数不胜数,你们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修为最强悍的,何必自讨苦吃?”

    “若是你们现在认输,我可以让你们少受些为难。”他道。

    邬和致一拳砸向了他,宋时峻抬手挡住,顺势一拧,邬和致整条手臂的骨头便应声而断,往后踉跄了数步。

    江顾一脚踹向了他的脖颈,宋时峻扣住了他的脚腕,江顾顺着他的力道猛地一翻,一脚踹中了他的肩膀,挣开了他的桎梏。

    宋时峻往后退了半步,饶有趣味道:“你竟也炼过体?”

    江顾冷冷扫了他一眼,手中多了根长锏,正游走在盒子中间的卫风愣了一下,往鬼纹里一摸,他竟然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拿走的金灵锏。

    “金灵锏?”宋时峻笑道,“楚观山的东西竟然会在你手上,看来台主所言不假,的确是你杀了楚观山,可惜没有灵力,它只是块废铁罢了。”

    江顾没有打架废话的习惯,他直接无视了对方的啰嗦,单手持锏直冲他太阳xue而去,虽然没有灵力,但金灵锏重量极大,宋时峻被迫闪身躲开,锏身落地,地板上被砸出了个一人多宽的深坑,碎石飞扬。

    江顾没有丝毫停滞,继续攻向宋时峻,邬和致飞身而上截断了他的退路,三人缠斗至一处,而另一处,曲丰羽和邬和致的分神正在对付被控制的宋崇时,大殿上方,卫风一边cao控着鬼纹飞快地打开那些被封印的木盒,一边时刻关注着江顾的动向。

    被暴力打开的天机盒淡去光芒,许多灰扑扑的分神缓缓地飘了出来。

    宋时峻察觉到了上方的异状,目光一凛,竟是扣住江顾和邬和致两人狠狠往后一掼,墙壁上无数尖锐的骨刺应声而出,眼看便要穿透两人的头颅,千钧一发之际,卫风cao控着鬼纹一把将江顾包裹了进去,自己撞上了那骨头,眼看骨头穿透他的身体要刺到江顾,他又将鬼纹凝聚了几分。

    “师父,没事吧?”他有些慌乱地问道。

    卫风化不出人形,只有一团鬼纹,但江顾还是准确无误地扶住了他受伤的地方,冷声道:“你下来做什么?”

    卫风心有余悸道:“我怕——”

    “你师父的身手好得很,完全能躲开。”邬和致咬牙将自己从骨刺上拔了下来,“你还不如来救我。”

    卫风直接无视了他。

    “雕虫小技。”宋时峻见天机盒上的分神飘出来,手中飞快结印,邬和致见状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立刻去阻止他。

    “这两个姓宋的根本就不会受伤!”曲丰羽一边逃窜一边喊道,“江顾!快想想办法!”

    江顾将金灵锏扔给了卫风:“拖住他们。”

    卫风没有丝毫迟疑,化作雾气一分为二,朝着宋时峻和宋崇时而去。

    江顾低头看向自己附着的朱砂人皮纸,按邬和致所说,这人皮纸本来就是有宋氏血脉的人制成,所以他们才能顺利进入金灵塔,金灵锏则是专门用来处理叛徒的神器,失灵阵中虽然无法动用灵力,但失灵阵本身是需要灵力支撑的……思及此,他冲向了邬和致,将他的储物袋一把薅了下来:“里面有多少人皮纸?”

    “你——”邬和致险些被宋时峻一脚踹断肋骨,“百余张!”

    江顾将储物袋中的人皮纸全部取出,将自己附着的这张朱砂人皮纸撕了下来,碎成百份,以血为引飞快地画上了血符。

    邬和致大惊:“你不要命了!”

    他们不是姓宋的带进来的,没了朱砂人皮纸,很快就会被金灵塔绞杀。

    江顾只在身上留了一块,而后便将这些碎的朱砂纸全都贴在了人皮纸上,洒向了空中,空中飘荡着的分神还尚未清醒过来,便全都被吸附进了人皮纸里,这些巴掌大的人皮纸倏然膨胀,化作了不论不类的人形。

    此时邬和致跟曲丰羽都受了重伤,宋时峻刚将邬和致的分神碾碎,转身便看到了这一幕,瞳孔骤缩,直冲江顾而来。

    卫风立马缠住了他的脚步,金灵锏直取他的命门,宋崇时虽然躲开,却被他往后拖拽了数丈,这团黑漆漆的东西时而化作鬼纹时而变成黑雾,偏偏又杀不死,一分为二挡着宋时峻和宋崇时的脚步,极为难缠。

    纸皮人中的元神正在缓缓苏醒,江顾拿出了张黄符,贴在了邬和致开辟的那道无须灵力的传送阵法上,将邬和致跟曲丰羽拎起来扔了进去,两人却未被传送走。

    邬和致身上的朱砂纸皮人正在飞快地剥落,他怒喝道:“江顾!你想害死我吗?!”

    曲丰羽闻言眯起了眼睛。

    而大殿内,宋时峻抬手抓住了宋崇时,将他歪折的脖颈狠狠一扯,里面的元神顿时四分五裂,却光芒大涨,在宋崇时rou身湮灭的同时,元神化作了无数流光,从四面八方制住了卫风无处不在的鬼纹。

    “师父小心!”卫风吼了一声,想去拦他,却被那元神流光死死扯住。

    宋时峻的脸上溅满了血,他走出了卫风的鬼纹,对着江顾微微一笑:“用人皮纸唤醒这些分神的确很聪明,可惜这个办法早就有人试过了,他还是我亲自带进来的,你猜他的下场是什么?”

    江顾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被永远镇压在了塔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亲眼看着生下他的女人被折磨得体无完肤魂飞魄散。”宋时峻不解道,“明明连面都没有见过,不过是生下了他,何必做到这个份上?值得吗?”

    江顾无动于衷,看着那些纸皮人都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刚要强行催动离火绳,宋时峻脸上的笑容忽然加深,他一挥手,江顾面前便出现了面水镜。

    水镜中,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安静地躺在天机盒中,江顾的目光掠过,倏然一定。

    卫风从来没有在江顾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他师父从来都是沉着淡定游刃有余,便是被逼至绝境也不曾显露出如此澎湃的杀意和愤怒。

    宋时峻很满意他的表现,道:“这是许多年前金灵塔中的一个分神,这女人天资卓绝,留在塔中实在可惜,我便推荐她去了八阁,后来她也争气,一路晋升到了烟雨台,可惜后来失踪,应当是陨落了,不过只要我愿意,她就能再次活过来。”

    “当然,也能让她当着你的面,灰飞烟灭。”

    江顾攥紧了拳头,离火绳却停滞在了半途。

    水镜中的女人,是顾清晖。

    第216章 生死无咎(十三)

    江顾对顾清晖的印象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那个逼仄狭窄的坟塚里,顾清晖抱着他,五官模糊不清,声音虚弱又温柔地喊他阿尸, 幽石做成的风铃在他头顶摇晃, 上面被顾清晖附着上了些灵力,散发出暖色的黄光。

    像黄昏日落时的晚霞。

    比起顾清晖, 江顾记忆更深刻的是温热的血rou从喉咙里滑过带着的那股腥气又苦涩的味道, 和从坟塚裂隙外刮进来的刺骨冷风。

    他没想到自己能认出顾清晖, 也没预料到从心底涌上来的无法扼制的愤怒。

    宋时峻毫不设防地摊开手, 笑得温和亲人:“我想想,你们这些人应该是喊她们叫……母亲?”

    “呵呵。”他目光怜悯地笑着,指尖凝聚着宋崇时散落的元神凝聚出的光芒,“多可笑啊,照你们的说法, 我给予了塔内所有人生命, 那他们是不是也该尊称我一声母亲?”

    “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你怎么不上天呢?!”卫风在他背后破口大骂,“师父!你千万别被他迷惑了!小心有诈!”

    江顾的目光落在了宋崇时脸上, 声音平静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师父!”卫风一惊, 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宋崇时的元神顿时消散地更厉害了。

    宋时峻脸上的笑容加深:“你是玉阶,我自然不会杀你,你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也知道你聪明至极, 但是聪明归聪明, 你一个人是抵抗不了整个望月的,老老实实跟我去烟雨台见萧台主, 我便留你母亲一命。”

    江顾沉默良久,看着水镜中的女人迟迟没有动作。

    卫风心里忽然没了底,他有些焦急道:“师父,你千万别信他的话,一旦你被他们控制住,就会彻底变成他们的傀儡!”

    宋时峻收拢五指,面前的水镜开始出现波动,天机盒里躺着的元神缓缓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垂眸望向了江顾,她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却还是迟疑地喊出了声:“……阿尸?”

    江顾冷淡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你竟然认识他?”宋时峻有些诧异道。

    顾清晖回头看向他,声音淡淡道:“如宋楼主这般无心无肺之人,是到死都不会理解的。”

    一句话,既骂他没心没肺,还不忘咒他去死。

    宋时峻不怒反笑,却抬手强行关闭了水镜,手中多了个巴掌大的天机盒,他看向江顾,意思不言而喻。

    对江顾来说,天机盒中的顾清晖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只看他赌不赌得起这个万一。

    卫风终于挣开了宋崇时的元神,冲向了江顾,鬼纹凝聚出手掌抓紧了他紧攥的拳头,“师父!”

    离火绳还悬停在半空,苏醒了一半的分神附着在纸皮人上僵立在原地,邬和致与曲丰羽在停留在传送阵阵眼,只要江顾动手,就能强行破开失灵阵,他们拼尽全力一搏,未必不能拿下金灵塔。

    但那是江顾的母亲——卫风不知道在江顾心里顾清晖的分量有多重,但当时他在云海中看见曲清时,见她要杀自己,心中的滋味十分复杂,倘若让他设身处地去想……他无法设身处地。

    他不是江顾,他大多数时候都猜不透江顾的想法,不能用常人的感情去衡量江顾,也无法揣测出顾清晖在江顾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会支持江顾的任何决定。

    只要江顾没有危险。

    “好。”江顾沉声道。

    卫风攥着他的手骤然收紧。

    宋时峻脸上露出了个和蔼的微笑:“顾清晖真是生了个好孩子。”

    卫风觉得不对,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中不是江顾的行事风格,他拽住江顾:“师父,你——”

    江顾看了他一眼,对宋时峻道:“将他们放走。”

    宋时峻道:“我只答应保全你母亲,可没有包括这些人。”

    “他是我的道侣和徒弟,曲丰羽是我的朋友,他们对我而言很重要。”江顾神情不变道,“倘若你连这些都办不到,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卫风在听到“朋友”这两个字从江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师父没有朋友,更不会将曲丰羽当成朋友,他不杀了她就不错了。

    当然,卫风对自己的道侣身份没有丝毫怀疑,笃定江顾前半句是真心话,后面那个重要肯定也是说的他。

    宋时峻审视着他,嗤笑道:“你们平泽的无情道也不过如此。”

    江顾任由他嘲讽,随手将半块朱砂人皮纸塞给了卫风,“自己逃命去。”

    “他可是劫玉。”宋时峻提醒道,“你放走他,可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只要他能活着,我做什么甘愿。”江顾面无表情道。

    这话已经离谱到卫风都觉得过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江顾嘴里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还如此平淡毫无感情,他一边心碎一边却又忍不住蹦出一丝喜悦的小火苗来,虽然只是为了糊弄人,但起码师父说了。

    更离谱的是,宋时峻竟然信了。

    “好,我放他们离开。”宋时峻长臂一挥。

    大殿中的几人顿时消失不见,卫风早有准备,试图钻入江顾的识海,却被先一步推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再睁眼已经回到了顺城城门口。

    没了失灵阵,卫风顺利化作了人形,只是脸色比鬼纹还要难看。

    曲丰羽几乎第一时间便将剑横在了邬和致脖颈上。

    邬和致恢复真身,脸色苍白身体羸弱,见状笑道:“我被宋时峻捏碎了分神,这具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你想杀便杀吧。”

    “阿和早就死了,我杀具尸体做什么?”曲丰羽冷笑道:“你放心,我迟早要你灰飞烟灭。”

    邬和致道:“我也有我的苦衷——”

    “这世上谁没有苦衷!”曲丰羽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再啰嗦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邬和致苦涩一笑,只是还没苦涩完,就被曲丰羽一道缚魂绳穿透了丹田,捆了起来。

    邬和致虽然伤重,却也有一战之力,只是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反抗,他对曲丰羽道:“我的确没打算让沈庾信和玄之衍活,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杀你。”

    曲丰羽神色微滞,她讽刺一笑:“你看,这就是你们望月修士的恶心之处,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说,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啊?邬和致,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原本是个什么东西,人修也好鬼修也罢,你先是占据了阿和的身体,且不论是阿和死后还是你强行夺舍,你又镇压看管了卫风几百年,这几百年来,不说其他,最起码我和沈庾信都是真心将你当成朋友,玄之衍也对你尊敬有加……你欺骗在先,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收起你那点可笑的仁慈,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邬和致叹了口气:“也罢。”

    “罢不罢不是你说了算的。”曲丰羽收紧缚魂绳,断了他的灵力,将人塞进了灵宠袋中,她转身去看格外安静的卫风,“你师父到底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