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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劫 第115节

    士族大都喜爱山水风光,是以侵占林泽修筑别业者不计其数,严重破坏了森林湖泽和动物的栖居环境,且修筑别业的奢靡攀比之风日益盛行,长此以往下去必将造成恶劣的结果。

    重中之重的一项矿产,乃是士族的根底。

    太祖准允私人开矿冶铸,由少府监下置的掌冶署设收税款,每年征收上来的税款大大充盈了国库,但是许多问题随之冒了出来。

    士族靠矿藏偷铸兵器,奴役百姓,勾结军队犯上作乱。

    私人大量开采铜矿,导致私铸钱币问题十分严重,掌冶署只负责征税,对税后的铜矿是允许自由买卖的。

    因此,导致私铸猖獗,恶钱泛滥,实行改革迫在眉睫,由国监管,方能稳固民心。

    在大应律例中,部曲是门阀士族合法的依附者。

    在战乱时,士族豪强凭借自己的部曲崛起,因军功入仕,其所拥有的部曲纳入正式编制之中,剩余的部曲便成为了士族自己的私兵。

    久而久之,这股势力便站在了国家的对立面,当权者势必不会放任士族拥有大量部曲,成为一块心头大患。

    南宫旭心绪激荡,眸子湛亮,眼下困扰着他夙夜难寐的问题,由容盈一股脑儿的解决了,甚至不惜与天下士族为敌,以万氏阖族为他铺就光明坦途,省下他不少力气。

    缓过神,齐贽敛却骇然的神色,抬眼定定瞧向皇后,眸中情绪复杂,深吸了一口气,“臣附议万家主所言。”

    诸人逐渐缓过劲儿,窦将军上前一步,“臣附议。”

    “臣不敢苟同啊!”

    “臣反对!”

    发出反对之言的大都是太后党官员,他们脸色极差,如丧考批,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带着nongnong的煞气杀意,恨不能立时砸出手中的朝笏,让她血溅当场。

    好一个江夏万氏女,为了帮圣人制衡他们,居然连自己的家族都豁得出去。

    他们确是决定要舍权舍钱,但并非是掏空自己的家底,把家族根基给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太后攥紧了掌心,恼恨的怒意涨红了面颊,神色变得狰狞,脖颈和手背暴起青筋,一双眼死死地瞪着皇后。

    “难道皇后忘记了你自己亦是士族贵女吗?这么做,天下士族之心将寒矣!”

    万万想不到,万容盈一直默不作声竟攒着这招玉石俱焚来对付她。

    太后态度咄咄逼人,容盈不畏丝毫,眉目波澜不惊,语出锋芒。

    “不敢忘记,江夏万氏昔为天下士族执牛耳者,始终不敢忘士族风节,做人之本,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现而今有的士族倒行逆施,如若不及时迷途知返,终将落得个基业无存,我之所行所言不违良心,只为大应黎庶得享清平盛世。”

    “你……”太后咬牙切齿,满目刻骨恨意,气得胸口泛疼,脑仁嗡鸣,“万氏当真教出了一个好女儿!”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敢问士族犯法又有何德何能尊于天子?贵于江山社稷?重于天下百姓?”

    容盈傲然环视群臣,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拊掌声响起,南宫旭坐在御座之上,俊眉舒展,衔着爽朗恣意的笑容,大手一挥,“好!家主所言极是,朕即刻命人拟诏按照你说的去办,给天下人一个满意交代,如有违逆者处以枭首之刑,以正国本!”

    天子最后一句话透露着深深的嗜杀之意,威压慑人,百官不禁被磅礴气势震住,低下了头,噤声不敢多言。

    至此,困扰历代大应天子的士族之权,彻底土崩瓦解。

    后世史书上,称这一日为门阀士族的‘陨落日’,天下士族尽皆成为了圣人的掌中之物。

    看着士族俯首,容盈挪开视线看向南宫旭,袖下的手掌微微攥起,垂目掩下点点晦暗。

    随着落叶缤纷,绿意不复,一早一晚益发寒凉,含凉殿屋檐下专为避暑布置的淙淙水帘已然全部撤去。

    缺少了潺潺流水声,容盈一时还不习惯,瞥着窗外的太液池,未留神间一丝风调皮地吹动膝头放置的书,将书页刮得‘哗哗’作响。

    她压了压书页,宽大袖摆不经意压下多折出了一条浅痕,登时皱起了眉头,垂下头捋平折痕。

    忽然之间右眼皮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跳,紧接着又反复跳了多次,手按上了心口,眼中泛出疑惑,怎么心里也无端端发悸?

    此时距离士族权势旁落已七日有余,这段日子以来朝堂后宫风平浪静,处处安静祥和,明明无波无澜,为何她却感知出了一种压迫的诡谲之感。

    一股不适感涌上心头,令她无心看书,随手阖上了书,入了内室小憩,朦胧困意很快覆住了灵台,瞌睡虫慢慢侵袭高地,遽然间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踢走了张牙舞爪的瞌睡虫们。

    隔着一道屏风,宫人跪下的身形发颤,口中禀报的语速渐急,含着喘息的起伏,字句不甚连贯。

    容盈披衣的手顿住,命宫人重复一遍。

    “禀殿下,淑妃在一刻钟之前亡殁了。”

    “淑妃一向身体康健,为何会突然亡殁?”

    面对皇后的质问,宫人战战兢兢,只能捡自己知晓的事情禀告。

    “据说太医令赶到绫绮殿的时候,淑妃已处于弥留之际,诊脉之后发现是毒发迹象,毒素已经渗透了五脏六腑,再无力回天。”

    殿外,高澹的徒儿张允匆匆奉圣人之命前来传话儿,水芙径直引他入殿来。

    张允上前行了礼,简明扼要的说清楚原委,“淑妃中毒亡殁一事十分蹊跷,圣人宣诏皇后殿下及各位嫔御速速赶往绫绮殿。”言罢,便欠身一礼,行色匆匆而去。

    事发太过突然,一众嫔御接到淑妃亡殁的死讯,尚处于难以置信之中,又得圣人传召,殿中宫人皆是忙得团团转。

    淑妃位列三妃之首,仅次于皇后之下,是以嫔御们鲜艳华丽的衣饰是一概不能穿戴,匆促之间翻找出素净的衣饰,迅速卸去浓妆更衣。

    等她们来到绫绮殿,目光所及一片哀婉孤凄,白绸垂落,灵幡高挂,祭幛绕廊,漫天漫地的缟素处处透着悲凉。

    灵柩停在殿中,祭案上香烛幽幽燃起一簇亮芒,薄烟升浮又渺淡的散去。

    宫人们身着素服跪在殿前,神情哀凄,哽咽啜泣,久久不绝。

    火盆里的烈焰裹住一沓沓纸钱吞噬化烬,火光跃动扭曲,犹似一头光怪突兀的魍魉兴奋着张开巨口,迫不及待的要作乱。

    所有人的脸上皆流露出了凄切神色,眼眶通红,蓄满了悲痛,落下一行行清泪。

    容盈乌眸微睨,窥见嫔御们种种的悲伤情态,心下轻哂,不无讽刺的想着这场丧礼上究竟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掺杂其中,又会有多少阴谋诡计纷至沓来。

    淑妃灵前,嫔御们梨花带雨的低泣声此起彼伏,表情哀哀切切,乍一看甚是真情实意。

    直至圣人阔步走进殿内,一众嫔御迅速收敛了啜泣声,不掩饰直白的眸光,几近贪婪地注视着她们一心要争取的男子,盈盈拜下一礼,“参见圣人。”

    声若娇莺啼啭,身若弱柳扶风,个个儿素衣淡妆,别人家是清水出芙蓉出了一朵,一枝独秀而已。

    绫绮殿里偏是清水出芙蓉出了满满一个荷塘,堪是百花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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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淑妃殁

    南宫旭容色缀满霜寒, 唇瓣紧抿,目光沉沉的打量过每个人,眸中压着幽邃的寒芒, 不知是在忖度着什么,良久之后才免了她们的礼。

    女人多的地方, 是非纷争自然也多, 哪怕是在淑妃灵柩前, 她们亦要争个高低。

    李充仪立稳后,抬起泪光闪闪的眼眸, 脉脉凝视圣人,整个人周身充斥着娇弱无依的楚楚可怜, 暗暗递送着勾人的秋波。

    “人死不能复生, 请圣人节哀顺变,切勿忧思过度, 一定要保重龙体!”

    奈何送了一遍又一遍,秋波凉得透透儿, 圣人依旧视若无睹,她的眼角险些累到抽搐,大庭广众之下委实丢不起那个人, 僵笑着潦草收场。

    “可怜佳人薄命,淑妃姊姊那么好的一个人, 为何早早的走了?上苍不公啊!”

    郑昭媛不甘落于人后,箭步扑倒在灵柩上,鬓发松散,玉钗落地, 痛哭流涕, 活像她自己的亲姊姊亡殁。

    南宫旭似有所动容, 神情和缓了几分。

    圣人吃这一套!

    有赖她们眼尖发现了圣人松动的迹象,便有样学样蜂拥围上灵柩,硬生生把郑昭媛给挤走,扯着喉咙声嘶力竭的哀嚎,哭天抹泪,泣不成声,伸手拍打着灵柩,喋喋诉说追忆的话。

    倘使没有宫人阻拦,还有两个人试图将淑妃的尸身捞起来搂进怀里,好似亡殁的淑妃是她们连着骨血的至亲。

    反观,淑妃的亲meimei贤妃慕容湘则孑然地立在一边默默凝望着灵柩泪眼婆娑,神情凄然哀痛,脚下一个不稳还险些栽倒,若不是她的使女丹荔及时来搀扶,少不得磕碰出伤。

    目睹此景,容盈垂着眼帘陷入沉思,遮掩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寒凉。

    “淑妃姊姊死得好惨啊,你怎可忍心抛下meimei!”

    柳昭仪不顾自身形象,紧紧扒着灵柩,眼睛肿得像一对核桃,余光则在不停瞄着圣人。

    “猫哭耗子假慈悲。”郑昭媛重新抢占回一席之地,冷眼剜去,无比唾弃柳昭仪的虚伪言行。

    自闺中起柳氏便欺负打压淑妃,即便进了宫仍旧不改,现而今弄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真叫人作呕。

    柳昭仪佯装哭到力竭,站立不稳,往郑昭媛身上倒去,实则在变相拱走她,“你真心实意的话,有能耐别跟我抢位置哭。”

    “痴心妄想。”

    “白日做梦。”

    两个女人互不相让,身体暗暗用力去挤去拱,手肘较劲儿推搡,甚至乎痛下杀脚。

    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混乱之中殃及了更多的嫔御,不好相与的主子齐聚,自然不肯吃哑巴亏,礼尚往来之间,她们彻底由假哭转变成情真意切的哭喊,悲痛的神情完全由心而发。

    绫绮殿中,一群嫔御哭出了千军万马齐奔袭的汹汹架势,哭闹嘈杂的动静响彻后宫。

    等她们哭够闹够,沙哑了嗓音,瘫软着身子喘息不定,南宫旭面无表情地抛出一番话结束了这场闹剧。

    “既然诸位对淑妃亡殁一事深感沉痛,那么由你们每个人轮流值夜守灵,陪伴着淑妃,好全了一番姊妹情深。”

    沉重地‘扑通’声相继响起,原是有好几个嫔御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容盈至始至终未发一语,现在她淡淡扫视一圈,终于开了口:“着太医令前来给她们几位诊治。”

    闹剧草草收场,淑妃之死疑云密布,圣人下令将一众人挪入绫绮殿偏殿听审,几名受惊过度的嫔御经太医令一手金针刺xue的绝技后,重新睁开了眼,垂首沉默地站在一旁。

    “太医令正好查验完毕,便在此讲一讲淑妃所中何毒,又是如何中毒。”

    人齐了,南宫旭也不多赘言,直接开门见山。

    “禀圣人,淑妃所中的乃是半夏之毒……”

    “什么?”

    太医令尚未讲完,便遭一道尖利女声打断,浑身吓得一激灵。

    原是柳昭仪出言抢话,状若一介疯妇,急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吼叫刺耳至极,“半夏有毒?那你前日给我开的治疗喉痛的方子里为何就有半夏这味药?你到底是何居心?”

    “《神农本草经》载,半夏,味辛,平。主伤寒寒热,心下坚,下气,喉咽肿痛,头眩,胸胀咳逆,肠鸣,止汗。乃是宫中常用的一味药,经浸洗炮制之后毒性全无,还请昭仪放心,您所服用的半夏很安全并无毒性。”

    太医令好声好气与她解释道。

    柳昭仪略略安心,却仍存狐疑,“那你为何又说半夏有毒?”

    “臣适才说过,您服用的半夏是经过几十次的浸洗炮制,所以没有毒性。而导致淑妃中毒的是生半夏,未经任何浸洗炮制,加上日久天长一点一点的积累在体内,毒性慢慢蚕食了淑妃的五脏六腑,最终导致她麻痹而亡。”

    与此同时,太医令身后的医官呈上了两盅紫砂罐,并揭开了盖子,李充仪好奇地凑上前去瞅了一瞅,辨认出罐中所盛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