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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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伸手胡乱抓着:“月饼,你能看见我么?” 一团柔和的绿光在眼前炸亮,照明棒映着月饼绿森森的脸:“通道尽头的白光灭了,大惊小怪什么?” 没瞎就好,我懒得和月饼拌嘴,也没心思想光源为什么消失,琢磨着那两行字的含义。有些时候,这种看似唬人的警示,只要能追根溯源分析明白,往往能破解其中的奥妙。 地狱道源自于印度婆罗门教的六道轮回,后被佛教引用。及至佛教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兴盛于南北朝,六道轮回反倒成了众多中国百姓所信仰的生死理念。 简单来说,“六道”是根据人生前业报,所受福报大小,划分为: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 前五道不多赘述,这个地狱道,却是六道中最为凶险所在,细分为八大热地狱、八大寒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 按照佛经解释,人在生前恶孽深重,才会在死后投生于地狱道,历经种种痛苦,无数轮回,才可脱离此道。 “按照墨家机关道的‘两生三重门’设计,金、木、水……这道机关由石块组成,应该是土?”月饼举着照明棒照着四周,试着扳动石块,“地狱道……咱们会在这里面临各种凶险,永远出不去?” 月饼曾在印度游历过一段时间,遇到许多很诡异的事情,熟知地狱道的含义倒也不奇怪。 不过这个想法我不太认同。天下万物,总有根源可寻,机关术也不例外。而机关术的核心所在,是利用机械原理,便利或阻碍人的行动。也就是说,即便这条暗合“土”的机关道被称为“地狱道”,也不会真的出现地狱里的玩意儿。 再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什么妖魔鬼怪?除非是“幻族”利用药物或光学手段制造的幻觉。可是据我所知,幻族历代族人,没听说谁和墨家扯上关系(关于幻族的记载,详情请见《灯下黑》)。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条机关道,是座迷宫。我们永远绕不出去,最终绝望而死。 这也符合地狱道的特性。 想到这一层,我心里“呵呵”一笑。迷宫再复杂,也脱离不了五行、堪舆、阴阳、八卦的原理。别看这片突起石块群不起眼,如果真暗合这些原理,不懂其中奥妙之人,通常会选择踩着便于落脚的石块前行,其实是按照早就布置好的机关路线原地兜圈子。若是不管不顾一直向前走,倒是真有可能触发暗藏机关,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古时两军交战,通常会有军师布置阵法。敌军一旦陷入阵中,首位不能呼应,彼此失去联系,被分而歼之。这些阵法,说白了就是由士兵组成的移动迷宫。 若想破阵,会由懂得阵法之人,架云台登高观阵,找到阵眼就可破解。 我不敢说在这方面有多精通,好歹也是这么多年,多少次化险为夷,没出啥状况。 “月饼,等我一下。”我寻着岩壁可以借力落脚的石缝,几个纵跃爬到三四米的高度,“还有几根照明棒?” “七八根。”月饼没等我再交代,留了两根,其余几根甩进石块群,顿时一片映亮了小半条通道。 “月公公,默契啊!”我顺着光线向前望去,林立的石块延伸至黑暗中消失,仿佛永远看不到头。越看眼越花,甚至有些轻微晕眩,险些抓不住借力的石缝。 我心说看来只能边破解边往前走了。连忙凝神屏气,先从能看到的地方演算其中原理。 正所谓“当你认为胸有成竹的时候,现实那根竹子偏偏横着长出胸膛,留下血淋淋的教训”。我瞪得眼睛都酸了,五行相生相克,八卦阴阳两仪全用上了,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样了?”月饼坐在石块仰头抽烟,“再挂那里都成化石了。” “你急啥?”我有些焦躁,耐着性子仔细演算。 月饼抽到第三根烟,我终于决定放弃了。 这分明就是一片乱石群。只要脚底下小心点,别触碰了隐藏机关,往前走就是了。 “南少侠,就别故弄玄虚了,赶紧下来不丢人。”月饼估计心里透亮儿,碍于我的面子,等了这么半天。 我有种狠狠一拳打出去,却什么也没打中的沮丧感。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别别扭扭来了一句:“月公公,你让让,我跳下去。” 正当月饼起身,我准备落地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月饼的影子在岩壁上一晃。恐惧如同缓缓注入血管的冰水,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我炸起一片鸡皮疙瘩,:“月……月饼,你别动!” 第35章 桃花之源(五) 月饼听我提醒,以为有什么机关,稍微低身弯腰躲避。此时我已落地,再抬眼看去,岩壁上让我惊悚的东西不见了。 这绝对不是幻觉,我分明看到了…… 但是,这种诡异的环境和受伤后的劳累,让我有些自我怀疑看到的是否真实。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愣怔地盯着岩壁。 这条通道虽然很长,上部空间更是宽阔的让一辆suv大小的巨型蜘蛛来去自如。底端却很狭长逼仄,只有两米宽窄,仅容我和月饼并肩通过。 近距离盯得久了,视线有些游离。我甚至觉得岩壁又开始移动,缓慢地挤压着我们最后的生存空间。 我急忙晃晃头,收敛视线,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太紧张,出现了幻觉。” “到底看到了什么?”月饼拔出一根插在石块间隙的照明棒,准备举起照向岩壁。 就在月饼弯腰的时候,照明棒的光线被身体遮挡,影子投映到岩壁,那个恐怖的事物又出现了。 我本能地往后躲闪,却忘了身后也是岩壁,撞得后脑壳“嗡嗡”晕眩。 “南瓜,你身后!影子里!” “月饼,你身后!影子里!” 我们异口同声! 我们俩的影子映到的岩壁里面,清晰地浮现出,一张完整的人脸。这不是石刻面像,倒像是活生生的人脸,融进了岩石。或者,是从岩石里面,长出了一张人脸。 而真正让我恐惧的是——我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痛苦的表情,狰狞的五官扭曲脱离了原来位置,张开的大嘴几乎裂到耳根,根根竖起的头发更显示了“这个人”生前所承受的无比痛苦。 月饼从背包里拽出一件牛仔衬衫,蒙着照明棒举起。我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咚咚”狂跳。 影子投映,视线所及范围内的岩壁,牢牢地镶嵌着无数个完整的“人”,尽管表情各异,却无一例外地呈现出死亡时的痛苦。而他们的躯体和四肢,更是挣扎扭动,完全违背了人体关节的所应有的角度。 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置身于远古人类化石博物馆,好奇又心惊胆战地观赏着,曾经活生生的人,被突如其来的自然灾难瞬间夺取生命,把临死前的惊惧绝望,牢牢地留在了岩石里面。 “晓楼,你觉得他们想什么?”月饼难得叫我的名字。每当这时,不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开玩笑;就是一本正经地发现了某种恐怖真相。 “像……像人……”我说了句此时此刻,不得不说的废话。 “你拿着。”月饼把牛仔衬衫塞我手里,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更让我吃惊的是,居然夹杂着一丝惊恐。 月饼也会害怕? 一阵冷风悄无声息地从通道尽头吹了过来,我遍体冰凉。“呜呜”的风声里面,好像有无数声,人死前凄厉的惨叫。 “照这里。”月饼指着最近一处岩壁人影,贴身背靠着站了过去。我举着照明棒,真怕这些“人”是活物,突然从岩壁里挣扎嘶叫着爬出来,白骨森森的手爪抓住月饼。 “你小心!” 月饼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眼岩壁里的“人”,扭动关节,尽力摆出和他同样的姿势:“发现什么没有?” 我这才意识到,岩壁人和月饼身高体型,甚至连手脚长度,完全一样。 “旁边这个胖子,你试试看。”月饼眯着眼,声调冷得像冰。 我提着心走到岩壁人影前,根本不用依葫芦画瓢摆出姿势,就能确定,这个固定在岩壁里面的人,和我分毫不差。 一时间,我们再没有说话,就这么瞪着岩壁里的人,各自想着心事。 “滴答”、“滴答”……压抑静寂的山底通道,只有石笋滴落的水滴,落在石块上面,溅成一小片碎花形状的水渍。清脆的响声拨动着我快要崩断的神经。 月饼用灯影挨个照着岩壁人,只要影子脱离的范围,岩壁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晓楼,你过来,看这两个。”月饼停在前方三四米的位置,习惯性地摸摸鼻子,嘴角微微抽搐。 我已经想到了,尽管不愿面对,仍然挪着步子,很机械地走过去。只是,每一步,走得都很慢。 果然,岩壁上,两个“人”,面部并不是那么惊恐扭曲,能够分辨出模样—— 正是,我再熟悉不过,两张人脸,很清晰! 我,和,月无华! 我甚至能从他们的表情里,切身体会到临死前那种不甘和意外。 一个活人,如果看到死去的自己,而且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月饼,我们已经死了?”颤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可是,我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在说话。 关于鬼魂,从玄学讲,人若是冤死或横死,一缕阴气不散,滞留在死时的地方,以周围的花木石岩为依托,会在阴气重的时候,飘然而出。 上个世纪,中国号称“人类文明瑰宝”的某大型建筑群,就曾经在雷电暴雨天气,出现过游客拍到古代宫女的照片,至今在某些网站可以查到。 从科学讲,生物都有磁场。按照“能量永恒定律”,生命消失但是磁场不会消失。在某种特定环境中(磁力强或磁场频率吻合的地方),生命磁场受到吸收,不会消散。 尤其是人与人(多为血缘、相爱、一见钟情)相处久了,生物磁场相近。其中一人死后,磁场依附于活人身边,平常不易察觉,却会在睡梦、体虚、生理期以及某种周围磁场紊乱的情况,以梦境、虚影、甚至照片里出现。 而天灵盖尚未闭合的婴幼儿,更容易接受到这些磁场,产生惊悸、夜哭、焦躁、盯着某处神色惊恐的状态。 如果这条通道存在着磁力很强、类似于磁铁的的巨型石块。那么,我和月饼,现在只是生物磁场(鬼魂),看到的是彼此已经死去的躯体。 只是,我们残存的意识,支配着生物磁场(鬼魂),去完成生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我们死在哪里呢? 也许是巨型蜘蛛袭击、也许被银箭机关射穿、也许是通道突起的乱石群引发的墨家机关。 “凝神静心,排除杂念。”月饼眼神再无其他情绪,仅剩坚定和充满信心的鼓励,“比死亡还可怕的,是放弃。” 这么多年,无数次出生入死,每当我在绝境即将放弃时,月饼的笑容,总会给我莫名的勇气,解决一件又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或许,只有把性命交给对方的无比信任,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长长地呼着气,内心的恐惧仿佛一吐而出:“对,肯定没有死!因为岩壁上,有那么多我们。而咱俩,只有一具身体。” “南少侠,智商还在线啊。”月饼微微点头,抬头望着极高处的巨型蜘蛛网。 “何止智商在线,颜值也在线好不好?”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还有,我就比你沉五六斤,怎么就被你说成‘旁边那个胖子’?” “五六斤脂肪知道有多少么?”月饼双手比划西瓜大小,“喏,这么大。” “滚!小爷这满身腱子rou,哪来的脂肪?” 第36章 桃花之源(六) 再次爬到巨型蛛网,我和月饼像是走晃晃悠悠地吊床,蛛丝与岩壁黏连的地方绷得“咯咯”直响,我提着气踮着脚不敢太用力,生怕蛛网撑不住我们的重量,直接来个高空自由落体。 那只僵死的蜘蛛八爪牢牢箍着岩缝,尾巴微微上翘,依然保持着死前的姿态。我没有心思心有余悸方才的险情,因为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急需立刻证明。 十多具蛛丝缠绕的人蛹零七落八地沾在蛛网上面,我们走到最近的两具,摸出军刀,互相看了一眼。 累赘几句——人死不能复生,入土长眠为安。我和月饼走南闯北,死人见过不少,但是绝对不会破坏已然安葬的尸体。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哪怕他生前十恶不赦,既然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又何必再染世间尘埃呢?即便未能妥善入葬,可是由蛛丝包裹,也算是有了归宿。 所以,从蛛网回到山缝通道,明知道从这些尸体中会发现许多关乎我们目前处境的线索,依然选择了遵守原则。 可是如今,却不得不这么做了。 我和月饼默念了一段《往生咒》,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拿着军刀顺着人蛹头顶划至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