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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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够了!”燕子满脸都是“我怎么认识这么一群没心没肺玩意儿”的崩溃,“南晓楼,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再胡说八道,我……” “我什么我?”我准备伸个懒腰才想起还被五花大绑,“少在这里跟小爷摆大样儿。而且……” 我一字一顿,也笑得很甜:“你应该叫我月无华,不是南晓楼!月饼,也不是你的弟弟。” 又是片刻死寂,“南晓楼”这三个字的回声在空旷的石洞如同蝙蝠盘旋飘忽。燕子并没有像电影里的反派出场或被揭穿真相时特别虚假的“哈哈”大笑,而是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你,果然,很聪明。” “傻子才琢磨不出来。”我瞥了一眼还在震惊中的陈木利,“我对月饼的姓氏很感兴趣,专门在古城图书馆里查了半个月的古籍。月姓,是极其罕见的姓氏。现在呢,多分布于江西、四川、云贵、两湖,也是中缅边境的傣族中非常有影响力的姓氏。倒也符合蛊族发源地的由头。” “可是,凡事儿就怕琢磨。我越研究越觉得奇怪。月姓,最早见于《博古图》,起源于周朝月季酒爵、月鲁基的鼎,用来祭祀月亮,有个专门的官职是‘夕月’。我这兴趣就来了。最早以月为姓的哥们儿叫‘雹陈’,是祭月官员的儿子。再往上追溯,这一家身世极其神秘,凭空出现于纣王召妲己入宫第三年,精文字、通阴阳、擅乐理……反正,怎么瞅都不像和花鸟鱼虫打交道的蛊族,倒有些文族的架势。” “你刚才‘叭叭叭’讲了那么多,我要再不明白,岂不是辜负了你这番暗示?先甭管异徒行者、文族蛊族这些乱事儿,你发现那个婴儿,红瞳,布条写着‘月无华’,难不成月饼长了双红眼,让你挖出来楔进我的眼眶里了?你也别跟我整些玄乎的事儿,什么‘周遭死了一堆毒虫’来故弄玄虚那个婴儿就是蛊族,天生五毒不侵。我他娘的就是写悬疑小说的,心理暗示的写作技巧比你更明白。” “燕子,我大概知道……”我瞅着燕子吸了口气想说话,连忙接上话茬,“你现在尴尬的是啥了。” “唉!《红楼梦》里有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燕子啊,咱是心照不宣呢?还是我知无不言呢?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就三个条件——” “一、把小爷松开;二、月饼到底是谁;三、月饼、方旭东、李晏,在哪儿?” 说到这里,我忽然冒了一身冷汗,左右看着八具石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坏了! 围点打援?! 二 “南爷,你当我真在和您逗闷儿呢?”木利嘲讽着“嘿嘿”一笑,“您和月爷这些年经了那么多事,哪次不是‘困境靠月饼,绝境靠南瓜’?我始终相信,智慧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您这脑子,很多时候比月爷的蛊术好使。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等什么。” 我咽了口吐沫,心脏就像被一张大手狠狠攥了几下,血液充进眼球,guntang赤红。 如果真是那样…… 我下意识地望向石门尽头的通道,又默默数了一遍石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我、月无华,方旭东,月野清衣、黑羽涉,杰克、柳泽慧。 八个人,七个石棺? 哦!我还忘记了一个人! 李晏! 八个人,八具石棺! 我明白了! 燕子讲述看似重要实际无关紧要的八族由来以及那段鲜为人知的千年秘密的真正目的了! “黑羽!”我的心中,发出近乎哀求的呻吟,“千万不要破解八门七转术的机关!” 是的!陈木利说得没错——我之所以耐着心思听燕子讲述,还能和他们胡扯半天,绝不是什么“反派死于话多,主角自带光环”的恶俗情节。 而是,我心里还有一线希望。 陈木利在房车里用大米和木块摆出虎丘全貌和斜塔,详细讲解“八门七转术”时,我们有些不明所以。唯独学机械制造的黑羽,大概明白了其中奥妙。 千人石开启石门的机关,仅能开启一次便形成内部咬合的锁死状态。我进了石洞闭合机关,便无法再次开启。 但是,陈木利和李奉先从虎丘斜塔开启石门的总机关枢纽还在! 而且,他们先我一步在石洞里设局守株待兔。那么,虎丘斜塔里那道机关,不仅能打开石门,还开启了斜塔内部通往石洞的暗门。 月野、黑羽、杰克、小慧儿绝不会在千人石那里眼巴巴等我和月饼出来。必然会奔赴虎丘斜塔,从那条暗道(注意:这条暗道不是暗门,而是陈木利和李奉先和我们微信视频,打开通往斜塔内部的秘密通道)进入,寻到机关…… 与此同时,一条若隐若现的的线索,在我的脑海里,像截被海浪压入海中,又缓缓悠悠浮回海面的船木,愈发清晰。 而我的心,越来越冷! 我,犯了,一个,全盘皆输的,错误! 三 我的错误在于——我只是听到方旭东和李晏的声音,并没有真正看到他们,想当然的就认为是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是他们,也可能是——燕子和陈木利! 不!很确定,就是,燕子,陈木利! 陈木利是鲁门传人,那本鲁家秘籍《缺一门》,上半卷记载着鲁班独创的土木建造、工具制作这类的奇技yin巧;下半卷则是符咒异术、迷神惑心的法门。 细细寻思,在铁岭关,月饼和燕子以“驱兽咒”缠斗,我受不住歌声的侵扰,短暂出现了“见到小九”的幻觉。也就是那时,月饼败于燕子,勉力与人狐一战,却把其中一只人狐视为jiejie。 直至我受到三郎重创昏迷……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房车里。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总是会冒出“月饼到底是不是月饼”的疑虑。 会不会是,我和月饼先后出现挚爱之人的幻觉? 十多年了,我对月饼的战力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在无数次生死攸关时刻,月饼从来都是踏过对手的屈辱站在巅峰的胜利者。即便燕子蛊术再厉害,我也不会相信她仅凭“驱兽咒”就能战胜“蛊族最强的男人”。 除非——“驱兽咒”不仅仅是“驱兽咒”?而是隐藏了某种激发幻觉的《缺一门》里的符语? 据我对《缺一门》的了解,符语必须在符引(水、气、物)进入体内才能激发。我们破了孔亮的“活祭交命”局,曾有两个人站在河边,以灰雾召唤出蛊鸦群。一番恶斗,我和月饼的胳膊至头部出现了同样的血线,而月饼确定这不是蛊术。 那么,十有八九,这就是符引入体的特征。那团灰雾,只是以蛊鸦群为幌子,实际是…… 我从昏迷中醒来,受符引和符语的影响,脑子时常不清醒,每每发现月饼不对劲,总是莫名其妙地不再深究。 这个布局实在太缜密了! 如此一来,陈木利、李奉先和燕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姑苏城外,共同破解虎丘斜塔的机关谜局。 换位思考,我如果是他们,自然明白——正面交锋,绝对不会是我们六个的对手。唯一方法,就是逐个击破。 于是,假冒月饼的燕子,依着我们熟知的月饼性格,在石门开启后,率先进入石洞并关闭机关,以此激发出我开启千人石第二道机关、独自面对危险的决绝。 学机械工程的黑羽,会再次进入虎丘斜塔,破解“八门七转术”。燕子和陈木利再次利用《缺一门》下卷里的某种符术,把黑羽、小慧儿、杰克、月野引入圈套。 我曾经疑惑,陈木利明明是鲁班传人,为什么精通“墨家机关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我以“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鲁墨二族争了几千年,相互了解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为理由,主观忽略了“中国自古门派如仇敌,绝不会将独门绝学拱手授人”的事实。 在武汉黄鹤楼,我们寻找《登黄鹤楼》里暗藏的《阴符经》线索,曾在汉口区的一条老里份里,中了“墨家木人术”,从而引出墨无痕、魇族刘翠花。若不是陈木利、李奉先、燕子及时出现,我们这两条命,说什么也不能扛到姑苏虎丘。 也正是那时,陈木利与墨无痕展开了一场异常凶险、赌上性命的“鲁墨大战”。木利在博弈中表现出的缜密周全,让我大为震惊,并且产生了“陈木利、李奉先、燕子”是小慧儿、月野、杰克乔装改扮的玩笑念头。 现在想来,当时那个念头,是多年处于危险中的潜意识自我保护。 及至陈木利以“投石机”绝境翻盘,以“苦rou计”假装背叛我们又悔过取得谅解,不但没让我们心生警惕,反而更加深了彼此信任的友情。 我和月饼当时的心态并不难理解。 正如,有几个渴望爱情、婚姻、家庭的女人能抵得住渣男痛哭流涕、演技十足的假意忏悔呢? 而我们,渴望的只是一份友情。看似善良,实则卑微。 以至于,我们从根本上忽略了——鲁门有《缺一门》,墨家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秘籍绝学么? 陈木利、燕子、李奉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墨无痕藏匿于某处的记载着所有墨家机关术的秘籍! 所以,他们才会对虎丘斜塔的机关术了如指掌,先我们一步进入这处藏着《阴符经》、异族、诸多千年未解谜团的石洞。在此设局,引我们入瓮。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就在这按照八卦排列的八具石棺和悬挂在石洞半空的水晶棺里! 四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具水晶棺。初入石洞,惊怖绝望于燕子和木利的出现,我仅仅看了个大概便陷入昏迷。醒来后一直在听燕子讲述,巨大的信息量使我除了担忧月饼安危、黑羽他们是否会中计入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方才,想通了许多长久萦绕在脑中的疑惑,才隐隐体会到——水晶棺和按照八卦位置排列、竖在石台四周的石棺,以及我被捆的石椅所处的石台周围的四象神兽,还有背后那只巨大的石麒麟,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我所处的位置是中麒麟。石门开启进入石洞,依着机关八卦格局的布置,应该是西北方向,乾位,八门为开,也就是木利和燕子所站的位置。 可是,此刻…… 悬挂在我头顶上方大约三米的巨型水晶棺里,雾气盈盈,隐约能看到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无法窥其全貌。然而,棺底那个巨大的阴阳鱼,却愈发显得清晰。也许阴阳鱼雕刻的实在是惟妙惟肖,也许是水晶棺的光线折射效果,以至于在我的视线里,它就像是凸出棺底很立体的存在,颤巍巍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我微微甩头闭目,正想把视线收回,转到按照八卦八门位摆放的石棺,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很疑惑的寒意,再次仰头望去! 片刻,我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阴阳鱼的眼睛! 阴鱼阳眼和阳鱼阴眼本该分别对应伤门、惊门,也就是东、西方向。那么,燕子和木利站在开位正对着我,右侧是正西,乾位,惊门。再右侧则是西南方,坤位,死门。 这么说可能比较复杂,那就把这个场景形象成一盘钟表。 我,钟表中心的秒针、分针、时针尾部的交叠位置;燕子、木利在五点钟位置,开门;三点钟,惊门;一点钟,死门。阳鱼阴眼正对三点钟。 可是,阳鱼阴眼却正对着燕子、木利左侧。也就是说,那才是真正的正西,惊门。那么,他们不是站在西北方的开门乾位,而是…… 西南方,坤位,八门最凶煞的,死门! 死门,大凶。不利吉事,吊死送丧,刑杀征战,捕猎杀牲,死一添二,三刻为终。 我怔了几秒钟,愣愣地盯着李奉先的尸体,默算入洞时间,那股疑惑的寒意汇聚成恐惧的意识,突然而至。 陈木利和燕子,根本不懂石洞里的格局!而这是只有我才会的机关阵法!那么…… 两个从未见过却异常熟悉的人,在我的眼前一掠而过! 圆脸,黄衫。 我完全忘记了木利、燕子和我目前的敌对关系,惊恐地环顾四周,心脏紧紧收缩,任由绳索狠狠勒进rou里也奋力挣脱:“你们快……”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那是无数次危境里,让我无比踏实心安的声音。 然而,这次,我只听到了恐惧!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及至脑后,我清晰地感到冰冷的风声从耳边擦过。一条淡成灰烟的细长影子,以rou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直奔陈木利。 “噗!” 陈木利喉咙处多了一圈红色圆点。鲜红的液体从中淌出,慢慢漾开,终于形成沾满脖颈的大片粘稠殷红。 “嗤……” 木利双手抬起,还未捂住脖颈,一条笔直的血箭,从伤口激射而出。 “呃……呃……” 木利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的身后,踉跄几步,仰面摔倒。在一片激起的尘土中,他的双腿不规则地抽搐几下,再不动弹。 突变!燕子愣怔片刻,一声惊呼,又一条灰影掠过,正中燕子眉心! 惊呼变成惨叫,戛然而止。燕子受余力震荡,软软后退,直至背贴坚硬石壁,双膝渐渐撑不住身体,“噗通”跪倒,头向左肩偏侧,一条血线从额头滑过左脸,停留在尖削的下巴…… 偌大的石洞,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我沉重的呼吸,钉在燕子额头兀自嗡嗡作响的半截桃木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