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顾小灯一怔,迷惑:“母妃,明年我要干嘛?” “东林苑将建造一座私塾,来年,长洛各家权贵之子会来顾家求学。”安若仪低头看他,目光透过他的皮rou,仿佛在掂量他的骨头轻重。 “小灯,届时你也要进去。” 第15章 顾小灯在安若仪院里住了一阵子,他发现父母二人竟有三个院子,一个合住,两个各自独住,他眼下住的就是安若仪自己的院落。安若仪每天都忙碌着,没有多少时间照看他,顾小灯接触最多的还是仆婢。 每天定时有医师来看顾小灯,只是他们的医术都不比顾小灯的养父,看不出他身体的特殊,并不知道世上大多数药都对他无用。顾小灯也不敢说药人身份,药照常喝,饭照常干,苦也照常受。 出禁闭室的第二天锻体师就来了,除了拉骨还给他穿了耳洞,左右各穿两个,顾小灯耳垂不适,用药无效,加之眼睛蒙了纱布,觉睡得一阵一阵的,一梦割裂成几段,白天也有睡,深夜也有醒。 安若仪管不上他,顾小灯就自主发挥,难受时摸索着去院子里闲逛,无论何时都有仆婢跟着,但他们不怎么和他说话,问了也只回复恭敬的客套话。 这天顾小灯在屋里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安若仪进来看他,而后在外间和什么人轻话。 和安若仪交谈的是个青年的声音:“他的嘴唇生得像您,鼻梁像姐夫,眼睛呢?” “眉目谁也不像。”安若仪道,“气质鄙陋,到底是沾尽了尘土。” “慢慢来。”青年轻笑,“对了,苏二让我来求两句,明年私塾办好,也让明雅来,最好直接住顾家,每月抽出几天回家即可。” “苏宰相允不了,那公子是他们夫妇的命,长洛人尽皆知。” “这不就让我来求您了么。”青年轻叹,“岳父母他们对明雅疼爱过甚,苏二原先还跟着一块溺爱,但今年眼见着同岁的瑾玉成了皇太女的伴读,一对比就坐不住了,怕再溺爱下去把明雅宠废了。” 安若仪轻嘲:“现在才坐不住。” “下个月平瀚秋考必定高中,届时苏二要更着急了,她定是要详细规劝岳父母的。若是可以,长姐,您能不能请姐夫在内阁里和苏宰相提点两句,姐夫说话准当,向来能切入人心,此事或许就能成了。” “苏明雅那身体,若是在顾家出了闪失,那苏宰相不得提着砚台杀过来。” 青年又笑了:“不至如此,有我呢,明雅的身体也没外界传得那么病弱,都是苏家惯的,带两个好医师伴着就没什么大事,没准到了这来还能养健康些,在苏家实在是宝贝得娇气了。” “震文,不如到时你也常回来。”安若仪语气放松,“休沐时到东林苑当半天夫子,有你这个大儒在,苏家和其他高门都能放心,讲完课你还能来和我用晚膳。” “好,我回去和苏二商量……” 顾小灯原本迷糊着,听到“明雅”激灵了不少,逐渐醒了过来,意识到外间和安若仪谈话的就是那位和苏家二小姐成亲的探花郎小舅。 醒了他也不敢贸然出去,等到他们一块走了,他才爬起来下地,双耳疼痒交加不敢乱碰,只好再劳役双腿出去闲逛,这几天昼夜不分地逛了许多次,他也对院子里的格局有了了解。 院里有花树,和安若仪袖口的花香来源一致,但不是她喜欢,而是那花驱蚊避虫,顾小灯鼻子灵,没别的好玩就去那霍霍花树。 这次也一样,他闻香认路地摸到了花树丛里,心里郁闷,就抱树爬了半截,不一会儿就被婢女警告了:“表公子,请您下来,您再爬,这棵树就得刨掉了。” “哦,不要砍,我下来了。”顾小灯滑下来,拍拍树干和花树说话,反正婢女们不和他交谈,“你好危险,差点就没家了,我不惹你了,你还是加把劲多开几簇花好了。” 拍着树干穿行其间,秋风一扫花簌簌,顾小灯下意识地甩着脑袋抖落头上的花瓣,小狗崽一样,甩完耳垂疼起来,就嘶着气蹲地上去。 不远处的婢女们忽然扬了声音:“见过苏公子。” 顾小灯一愣,情急一问:“是苏明雅吗?” 婢女们声音又扬了,朝花树丛外的人道歉,称表公子无状。 那人温和悦耳的声音便响了:“无妨,顾家何时有了表公子?” 顾小灯的心脏顿时膨胀了,真是苏明雅!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好看少爷! 病美人对他的杀伤力大得超乎他想象,这个名字本就在他心里打转,月半再见,可不就是久别重逢?一阵激动,顾小灯伸手到脑后,二话不说解开了蒙住眼睛的纱布。 等婢女们发现他动作要阻止已是不能够了,就听得他蹲着捂眼嗷的一声,脑袋一低,愈发小小一团。 花树外的苏明雅也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不一会,他就看到那个无礼的表公子噌的站起来,身上沾着落花,两耳裹着点青色药布,肿得可笑且滑稽。一阵风去,他手里的纱布和衣袂齐飘,潇潇落花中,再滑稽,也飘飘欲仙。 他因着哮症不靠近树丛,那人就自己跑出来了,雀跃得像只雀鸟,羽毛哗哗得展开。 “苏公子你好!”顾小灯和他打招呼,眼睛还有些不适,但整个脸颊都涨红了,和微红的眼周一起红得匀称,忍了长时间漆黑后,第一眼就见到心心念念的病美人,他心花怒放。 一通自我介绍后,顾小灯找不着北,摘了肩膀上的花笨拙地递过去:“苏公子,初次见面送你小花,你喜欢这个吗?” 他靠得很近,热气几乎扑了上来,苏明雅怔了怔,顾家的婢女便赶上来拉下了他,又是一番道歉,他也只能又说无妨。 到底是不是真无妨只有苏明雅自己知道。顾小灯递给他的花掉到了地上,他自然不会去捡,只是直到回到苏家,他仍会想着那朵掉下去的花。 到了夜间,他的二姐夫安震文斟酌着问他是否愿意来年去顾家私塾求学,他静了静,那朵落花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回荡,荡出了一个“好”字。 * 私自解下纱布让安若仪有些不悦,夜里专程过来,顾小灯小心翼翼地道歉,安若仪伸手抚过他仍旧泛红的眼角,继而摸到他耳垂,二指一捏,顾小灯疼得龇牙咧嘴,又被训了。 “你要到何时才能行止端重?” 顾小灯立马坐直板起小脸:“现在!” 安若仪愣了愣,觉得可气却又有几分可爱,半晌才再开口:“小灯,离苏明雅远一点,知道吗?” 顾小灯不敢忤逆,小小地点了头:“母亲,因为他病弱吗?” 安若仪只点头,不便多说是因为苏家已经有了安震文,不需要再浪费资源拉拢。 顾小灯凑近了问:“那母亲,我以后能离谁近一点?“ 安若仪的气质骤然就变了,缓缓松手道:“待你懂事,我会告诉你。” 隔天顾小灯就被送回了东林苑,他刚走到院落时便杵着不动,看着昔日张等晴住的小屋子走不动道,待回神来已是满脸泪,这一回方觉孤独寂寥。 祝弥暂时回不来,安若仪派了两个青年来顶祝弥的空,两人的名字也是一对,大的叫奉恩,小的叫奉欢,都是相貌好看的,但气质有些怪,顾小灯暂时说不上来,便老是呆呆地瞧他们。 祝弥是面瘫,他们俩却是表情丰富的爱笑人,顾小灯背完书时,奉恩替他收拾笔墨,笑着说道:“表公子若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可千万要提,我们才好改。” 顾小灯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心里有些迷茫,头一次举手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他们两个,然后才轻声说话:“我以前和家里人当卖货郎时,走来走去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的神情体态很特别,看多了记住了,下次再见到类似气质的人就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了。那个……奉恩,我好像在你们身上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了,我想问又觉得会不会是我太笨搞错了……” 奉恩和奉欢都笑了起来:“您不笨,有什么想说的,您只管滔滔不绝,我们知无不言的。” 顾小灯踌躇了一会,摸摸后颈,小声问:“你们以前,是在勾栏里住过吗?” 五年的行商路上,他跟着养父见过许多行当的人,免不了见过一些青楼中人,他们与外人说好话时,身上有烙印似的风情,很难让人忽略。顾小灯怀疑是自己更笨了,不然他怎么会在两个顾家管事身上错觉出类似的风情? 安静了一会后,奉欢低头去,奉恩上前来,单膝跪在顾小灯面前,语气柔和地回话:“是。您一点也不笨。” 顾小灯呆了呆,连忙要拉他起来,奉恩摇头,轻笑着又说:“对不起,表公子,我原是打算着晚一点再告诉您我们的身份的,不想您这样聪明,这么敏锐。我和奉欢曾经是罪人之后,罚没进勾栏里‘住’过,后来王妃娘娘找到了我们,便把我们赎出来了。” 顾小灯听着他轻缓的解释,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蹲下来和他齐平。 奉恩说的细节,让他联想到了之前顾瑾玉跟他说过安家被葛家构陷满族倒霉的事,他问:“你们以前,也是安家人么?” 奉恩一顿,笑着点头:“是。” 紧接着又竖起手指请他保密:“虽然安家无罪,但也确实没有平反,王妃娘娘慈悲收留我们,还请表公子不要对外公布我们的身份。” 顾小灯忙不迭点头,眼眶酸胀,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下午奉恩带他去马场跑马,到了地方,发现那葛东晨又来顾家拜访了。 葛东晨眼力好,远远看见顾小灯过来,掉转马头便过去要跟他打招呼。 岂料上次好哄好骗的小傻子看见他就扭头走了。 葛东晨眉一扬,控马一转拦到了他面前,自马上弯腰笑眯眯地同他说话:“小灯表弟,许久不见了。” “葛公子好。”顾小灯拱拱手,又扭头走了,“您忙,我骑马去了。” 葛东晨:“??” 作者有话要说: 三狗:之前还乖乖叫我东晨哥的!⊙?⊙ 二狗:让让。 大狗:………… 第16章 顾小灯如今孑然一人,没有张等晴帮他探听顾家内情,几乎等同于两眼一抹黑,便分外依赖顾瑾玉之前给他的科普。 顾瑾玉让他离葛东晨远点,他就准备好好照做。 只是不承想,顾家明年开私塾的消息一确定,葛东晨就自告奋勇,大大咧咧地提前跑来顾家小住,但凡顾小灯有武课,就总能在练武场被葛东晨堵上。 他那性子,就是个符合世人刻板印象的武将小模子,爽朗到粗犷,话多又爱笑,看起来没什么实心眼,偶尔强势大体忠厚,同他相处十分融洽。 顾小灯躲了他几回就有些顶不住了,夜里小声问奉恩:“葛牛皮什么时候走啊?他自己没有家么?他爹娘不会想他吗?“ 奉恩笑道:“葛公子确实不怎么回葛家,他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虽然家世显赫,却颇有吃百家饭长大的意思。至于他家中,他父亲云麾将军忙于军务,而他那位出身南境异族的母亲更疼爱前几年出生的小女儿,据传她的异族奉行以女为尊,约莫是因为这层传统,也不太约束他。” 顾小灯愣了一下,之前张等晴没有打听到这一层,他这才知道葛东晨还有个meimei。 奉恩又补充道:“葛公子这次小住不是第一次了,因着同为武将世家,他和四公子曾经师从同一位武艺高强的武夫子,最长时在东林苑住过月余,和四公子一起习武。后来那位武夫子在冬狩时意外身亡,葛公子才结束了在顾家的武课。” 顾小灯听完咂摸了一会,头有点大:“他现在就在东林苑住着,明年进顾家这的私塾,到时不会也住着吧!” 奉恩点头。 顾小灯生无可恋,夜里抱着被子直摇头,缩进被窝里小声地自言自语:“伸手不打笑脸人,瑾玉,东晨哥他真的很热心肠,会凑过来教我,每次见我还都夸我,这么好的小哥,听起来孤零零的,要是他家和安家没有仇就好了,那我就能大大方方跟他当伙伴了……” 他还在纠结着怎么处理和葛东晨的关系,没几天东林苑又住进来了一个外客,是那个家大业大、用鼻孔看人的关云霁。 顾小灯记得顾瑾玉说过他和这位高傲的关小哥关系很好,可以多接近,于是他就放心大胆地上了。 在练武场见到关云霁时,他正骑在一匹顶好的汗血马上,据奉恩说那是他从关家特地带过来的。 顾小灯兴冲冲地上前,想去打个招呼,万万没想到关云霁看都不看他,冷冷地扬着马穿过他身边,掷地有声道:“下等人,滚远点。” 顾小灯抹了抹脸上被扑到的尘土,从此关云霁在他这里有了个响亮的外号,原本叫关上等,又因谐音关上灯,于是演化成黑大少爷,最终简称黑大少。 奉恩和奉欢听到这外号时笑得倚在一起:“表公子取得……取得真好。” 顾小灯托着腮看他们笑,心里又开心又酸软,不知道祝弥那个面瘫门神要是在,听了会不会小小地笑一笑。 忙碌日子过得快,顾小灯耳垂上的伤却好得慢,过了近一个月才算好,药布拆下来后,奉恩很快拿来耳珠和耳钉给他戴上,首饰穿过耳洞时,顾小灯疼得嘶了一会,只觉穿过的不止是耳朵。 “为什么我一个耳朵要打两个耳洞啊?”